初习写作的人常常会困惑,那就是不知道如何展开,觉得无话可写。可以这样说,展开且有效展开是写好文章最重要的一步。虽然写作和说话有相似之处,但其实质还是有区别的。说话可以随心所欲,知无不言,但写作一定要有过程,有逻辑,有画面感,有感染力。而这些能力的习得,无不得益于文章的有效展开。
回忆一下,自己在写作时是不是时时会遇到这些情况。比如写了很久,用掉了许多时间,仍然只写了几百字?心中明明充斥着万千情感,有许多想法等待表达,但似乎几句话就将它们讲完了?有时候终于写了许多文字、很多内容,但读起来觉得逻辑混乱,不知所云?
那么,如何解决上述问题?途径就在于学会展开。展开的最大奥秘就是能把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等都写“圆”,写得充实,有依据;写“巧”,写得巧妙,有意思;写“深”,写得深刻有力。
首先要写圆。所谓圆,并非指面面俱到,而是从更多层面去深入人物和事件。比如在写人物时,要善于分类描摹。用一句话概括人物达到的效果和分类描摹达到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我们初识人物时往往要从整体进行观照,此时会产生轮廓般的第一印象。既然如此,在写作时为何要用只言片语刻画人物形象呢?举个例子说明,形容一个人长得漂亮好看,一般的写法是“她长得很漂亮”,或者是“我觉得她很好看”,但运用分类描摹的话,就会变成《诗经·卫风·硕人》中的写法:“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种全景式的描写展现了极强的立体感和整体感。它不仅有助于丰富人物形象,也有助于形成画面感,让读者进入情境中。
除此,我们也可以用多视角代替单一视角。写作不可能百分百地还原真相,只能趋近真相。而要想拉近与真相的距离,只能通过多视角写作,毕竟单一视角受主观性制约,但采取多视角的话,因为每个视角都不一样,它们会尽可能多地呈现事情本身的面貌。这个时候,如果多视角呈现的内容或观点一致,读者会更加信服;若不一致,甚至互相矛盾,故事会变得更扑朔迷离,更有意味,更能引起读者的兴趣。
举个例子说明。初习写作的人惯常的写法是这样的。
她被老师批评了,心情很糟糕。
但如果使用多视角的话,写法就会变成这样。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老师批评的声音在空中回荡。老师冷眼看着这个埋头抠指甲的小姑娘,心里不觉泛起一阵怜悯。同桌也侧头看着她,她却趁机对同桌扮了一个鬼脸,同桌知道,她的愧疚是装出来的……
从这些方面入手,写作者从单一方位展开叙述的习惯会改变,也能让写作者把话说圆,说得天衣无缝,既经得起推敲,又能让读者不断深入,咂摸到其中的深意和韵味。
其次,要能把话说巧。写作也要有质感,要能让读者从中体会到美感,而达到这一点最主要的诀窍就是要能呈现画面感。
画面感的重要性可能被大多数写作者遗忘了。想想看,为什么很多人喜欢看电视剧、电影,就是因为有画面感,观众很容易代入,随着剧情发展产生喜怒哀乐等不同情绪。画面感能形成一种强大的召唤力,让观众或读者在不知不觉间被吸引。那么,把话说巧了、说得让读者爱听了,就是呈现画面感的途径。先来举个例子,一般来说,当我们叙述一个场景的时候,往往寥寥数语就叙述完了。比如在描写一对恋人确定关系,一些写作者可能会简单地写两个人的对白,几句话就换到了另外的场景。但这样是呈现不出画面感的,我们以汪曾祺的《受戒》一文为例,看看汪曾祺是怎么营造这种盎然有趣的画面感的。
小英子忽然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说话呀!”
明子说:“嗯。”
“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声地说:“要!”
“你喊什么!”
明子小小声说:“要——!”
“快点划!”
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3]
汪曾祺的文字就特别具有魔力。在这段简单的对话中,汪曾祺借助动作、对话、神态、环境将小英子的大胆和天真、明子的木讷和真心,以及两人之间淳朴而深厚的情感,在不经意间描述得淋漓尽致,画面感极强。
最后,还要能把话写深。我们写作时,总是蜻蜓点水。这有可能是因为我们本身的思想深度不够,也有可能是不知道该如何用浅显的语言将意思表达出来。写作要能用平实随意的语言描述深刻的内容,这才是写作的正确逻辑。关于如何写深的问题,我们可以采取以下两种方式。
第一种把话写深的办法是让语言脱离短暂的时间,让语言能够延续时间。时间感的营造多是在开头,开头的语言处理要特别讲究智慧,我们举几个开头的例子。《百年孤独》有一个特别经典的开头:“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这个开头影响了中国很多作家,比如陈忠实的代表作《白鹿原》的开头是:“白嘉轩后来引以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这种写作方式的巨大魅力就在于它将过去、将来都放在了现在这一时空中,时空不断结合和拉近,会产生一种恍惚的错觉,同时,这种错觉也将人生的虚幻感表现了出来。这是利用时间绵延将一句话说深的办法。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只能生活在现在,不,甚至连现在都无法拥有,因为当我们说“现在”,说“当下”的时候,这个时间点已经过去了。而文学语言不同,它可以将所有的时空都拉在一块儿,造成一种美妙的错觉。在文学语言中,似乎所有的时空——已然逝去的也好,悬空在未来的也罢,都被拉到一起,纠缠反复。
第二种则是比较常见的办法,比如利用反讽、悖谬、戏剧化的语言,让语言更有弹性、张力和嚼劲,让一句话背后拥有无数暗示和意蕴。《阿Q正传》中阿Q这个人物形象处处带有反讽意味,特别是最后签字画押时,他心里惦记着的是怎么样把圆圈画圆。寥寥数语,鲁迅将他对阿Q复杂矛盾的情感表达了出来。
阿Q伏下去,使尽了平生的力画圆圈。他生怕被人笑话,立志要画得圆,但这可恶的笔不但很沉重,并且不听话,刚刚一抖一抖地几乎要合缝,却又向外一耸,画成瓜子模样了。[4]
总之,我们在写作的时候,要将话写圆、写巧、写深。这不仅可以缓解我们刚开始写作时无话可写的焦虑,也是我们必须掌握的基本功,是决定写作水平的基本条件。我们用它们来展开文章,它们也能增强文章的可读性和耐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