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初期最常见的问题就是不知从何处落笔,不知道应该写些什么,不知道什么能成为写作素材。其实,万千世界,一切都可以成为写作对象。我们有时候觉得写作很难,那是因为我们把它看得太高深了。写作其实就是生活本身,既然你在生活,你就不可能不会写作。
很多内容都可以变为写作素材,进而成为一篇出色的文章。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写作素材包括以下几种。
第一种是我们看到的自然世界。自然世界是有灵性的,我们不仅要用心看,还要静下来去听、去体味。仔细谛听自然世界的时候,我们听到的要比看到的多得多。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很多作家的写作都是以自然世界始。自然世界不仅带给人心灵的触动,也让这种触动不断升华,升华为关于人生的诸多感悟。我们每个人都身处自然世界,而如何与自然世界对话、如何倾听自然世界的声音,是每个写作者应当习得的。
细品自然世界以后,我们就会发现,可以写的素材有很多,我们可以写冬日的麦田、飘落的树叶、寂寥的家乡……以这些为切入点,我们将从细微处看到一个更为丰富的内在世界。
比如里尔克的《秋日》就是以自然世界始,以自然作为情绪的铺垫,作品表面上写的是自然世界,其实是在写自然世界背后隐含着的汹涌且无处安放的情感。自然世界以它承载的巨大能量,一步步烘托感染,为情感提供了相宜的表达空间。
是时候了。夏日曾经很盛大。(用自然拉近与读者的距离)
把你的阴影落在日晷上,让秋风刮过田野。(此处从凄凉的自 然起)
让最后的果实长得丰满,
再给它们两天南方的气候,
迫使它们成熟,(由“凄凉的自然”转至“丰富的自然”)
把最后的甘甜酿入浓酒。
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由“自然”转至“人之情感”)
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着,读着,写着长信,
在林荫道上来回,(由“凄凉的我”转至“丰富的我”,两相交叉)
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1]
第二种是我们体验过的社会生活。人是社会化的动物,难以离群索居。我们生活在某一群体之中,因此我们可以观察这种生活,体验这种生活,进而把这种生活写进文章之中。
仔细想想,在有限的生命中,你看到或听到了什么样的故事?见到了什么样的人?为此,我们必须时刻保持敏感。贾平凹说,自己在朋友中经常是沉默的。他不爱搭话,因为他在认真听,或许别人的一句话就能给他带来写作的灵感,别人叙说的普通故事能启发他构建写作的框架结构。
沈从文自小就阅读社会这本大书,他在《从文自传》中记述了逃学、偷偷去洗澡、观察市井百态的生活,再加上他参军的经历,这些让他更加能体味劳动人民的生活。这就决定了沈从文对20世纪30年代时代局势的观照的独特性,他与长期生活在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的知识分子不同,他不是直接书写宏大的时代,而是在留意历史的缝隙处。
虽然每个时代的文学在某种程度上具有同一性,但用自己的经历和观点书写这个时代的悲欢离合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沈从文写作时常常以小人物为切入点。比如《丈夫》写的是湘西吊脚楼旁妓女的生活,这些妇女生活穷困,只能靠这种方式谋生。这篇小说以丈夫的角度切入,因为妻子要接客,所以丈夫不得不离开。丈夫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去接客,这本属于人世至悲、至痛的遭遇,但沈从文用冷静的笔调写着如此残酷的事情,似乎这一切都是极为平常的,甚至小说中人物所处的外在环境还很恬淡和安逸。就这样,悲伤的故事和冷静的笔调、小人物的悲凉和大时代的纷杂相对应,这之间的巨大反差在让读者错愕的同时,也让读者内心深处涌起许多悲伤的情绪。
第三种是我们的情感和人生模样。写作归根结底是在书写自我、书写自我的感悟和自我的世界。情感也是写作的宝贵素材。
写作虽然是在抒发情感,但写作又不纯粹是写日记。无法引起读者共鸣的文章,写得再好、再用心也是没用的。正确的写作方法是将自我情感当成客观对象,不断体味和琢磨。我们要将这些情感捋顺。因此,我们对自我情感要有距离感,尽量把自我情感放大为全人类的情感;要有神秘感,有留白,不能说得太全,要留有悬念。托尔斯泰说,艺术就是有意识地把自己体验过的感情传达给别人,而别人为这些情感所感染,也能体验到这些感情。若是仔细观察,我们就会发现很多创作都带有写作者的影子。
余华对暴力、冷漠的书写正来源于他的个人经验。他父母是医生,总是很忙碌,没有时间照顾他,他经常半夜睡在停尸房旁边的房间里,常常听到逝者家人的痛哭。所以,不管是书写多么阴森和残忍的内容,他都不会流露出任何温情。
第四种是我们欣赏的音乐、电影、书籍等精神产品,这些精神产品会成为写作重要的推动力。
精神产品的外在形式是不同的,但其内涵总是相似的。王维的诗歌与绘画相互辉映,自成情趣;闻一多将建筑美学和诗歌写作有效且合理地融合起来。电影的诸多拍摄技巧,比如长镜头、短镜头、特写镜头等对写作中空间场景的塑造也很有帮助。
张爱玲喜爱音乐,她经常将音乐和小说结合在一起,将音乐作为背景,作为悲哀而苍凉的底色。比如《茉莉香片》这篇小说的开始部分像是戏剧唱腔,悠扬的音乐在起伏之间串联起人物的人生概况。
我给您沏的这一壶茉莉香片,也许是太苦了一点。我将要说给您听的一段香港传奇,恐怕也是一样的苦——香港是一个华美的但是悲哀的城。[2]
当我们运用以上四种方法获得写作素材后,就要将写作素材有效地转化为文章。这些素材可能只是我们脑海中一个模糊的印象,自己暂时还没有明确的想法,感觉一切似乎都是一团乱麻,不知该从哪个方面着手。这个时候,写作者需要静心,仔细思考自己想用这些素材表达什么,素材的目的和指向是什么。这种持续思考可以围绕以下几个方面展开。
第一,想范围。
也就是想想这篇文章要讲什么。具体来说,就是这篇文章是要讲一个人、一件事还是一本书?把自己要写的内容整合起来,集中到一个点上,文章中所有的内容都可以围绕这个点展开。一篇文章就是一个容器,开始时要做的,就是确定这个容器的形状,这样,写作者才能描画容器的外观,才能往容器里面增添东西,才能利用这些素材。
如果我们觉得写作之前很多想法、素材等都如糨糊一样,我们无法将之整合、排序,使之条理清楚。一旦到了具体的写作活动中,我们就必须对其了然于胸。萧红的《呼兰河传》虽然是描写呼兰河及“我”的童年回忆的,但在这一系列小城故事中,作者旨在书写国民的生存状态,这是有关灵魂的挽歌。书里不仅盛放着呼兰河的整体风貌(如寂寞的小胡同、热闹的十字街口、带有极强隐喻性质的“坑”等),还盛放有“我”童年的许多美好而纯真的回忆,更有团圆媳妇、冯歪嘴子等愚昧而悲哀的劳苦大众。萧红就这样将之全部容纳在《呼兰河传》中。
第二,想支撑点。
支撑点就像架起桥梁的桥墩,所以,有了思想和情绪之后,就要注意支撑点了。要弄清楚自己想要展现什么以及这些素材能说明什么问题。带着这些疑问,我们就能去选择相关素材了。
贾平凹的《废都》通过庄之蝶的各种混乱生活体现了对新时期知识分子精神去向的反思,以及对某些精神困境的持续探索;《秦腔》通过对以白雪为代表的清风街上的一群人的种种经历的叙述,表达了对一种即将逝去的美好的哀叹;《高兴》通过拾荒人进入城市后遭遇的种种不幸,以及在生命尽头还是期望葬于乡村的描写,对城乡接合部农民的命运和去向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写作素材必然是为了描写一定的人物和故事,支撑点的确立使素材的整合工作有了方向。
第三,想文体。
文体不同,需要的素材、表达的方式就会不同。写作需要故事、人物、对话、动作等,在写作活动中,讲好故事是头等要务,给人启发是终极意义。诗歌需要意象与情绪,意象新奇大胆,情绪隐而不发,这些都是诗歌最重要的部分。散文需要真情,先有情,散文才显得真诚可信。对于散文这种似朋友间促膝长谈的文体,文字就要质朴一些。所以,散文的特点便是形散而神不散(“形”可涉及事迹、景物、情绪等),其内在的情感线索会贯穿始终。
第四,想读者。
心里想着读者并不是说我们是为了读者才写作的,而是要将读者纳入思考范畴,以便将自己的思想更好地传达给读者。所以,写作时一定要问自己,读者期望看到的作品是什么?读者的心理是怎样的?什么样的作品能影响并感染他们?
读者的诉求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求知,就是能从文中直接获得知识,比如现今很流行的干货文、拆书稿等知识普及类文章;第二类是满足好奇心,逻辑严密、悬念设置合理的小说、戏剧等就属于此类;第三类是交流,读者希望在看书时能看到自己的身影,能将自己代入其中,所以现在的小说往往介入平凡小事,关注小人物的生活。
先是获得写作素材,然后有效转化素材,通过以上几种训练方法,我们便能迅速确定写作内容,开始自己的写作旅程。这为我们之后的写作夯实了内容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