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母题、原型与主题,可能被写作者认为是文学研究的学术名目,其实是创作实践中经常遇到的课题。在故事情节的进程中,它们互相关联,协同发挥作用,是故事的重要组成部分。不管作者是否清楚,他胸中笔下的各种故事元素,如各种母题、原型与各种思想主题,其实都被前人与同时代的同行无数遍表现过,我们应该以璀璨若星河的整个人类文明为自己的资源,寻求借鉴、重塑、创新的各种可能。
母题是指某些故事元素,诸如角色行为、情节,一再出现于各种文艺作品之中,它们具有文化传统的意义,具有独立性,能与其他故事元素结合在一起,产生出新的故事(参见(美)斯蒂·汤普森:《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犹如一些常用的标准机械部件。母题源于人类的基本愿望与基本人性,有时也可以看作是人类愿望—动机支配下的行为主题。它们广泛分布于神话、民间故事、小说与影视剧中,也参与小说类型属性的构造。
对于写作者,如何创造性处置故事母题,如何把自己与其他创作者区别开来,是需要认真思考的课题。以下母题与网络小说创作关联度较大。
“创世”母题
创世神使用某些材料,或者凭借精神力量,创造了世界和诸多种族,世界各地的创世神话,反映了人类的普遍精神,为各种艺术创作提供了广泛的创作母题。托尔金《魔戒》“创世神话”,激发了奇幻小说、影视剧、游戏作者的创世雄心。“创造自己的世界”,对于网络文学作者也是非常具有诱惑力的设想,身为通天彻地的造物主,创造并支配自己的世界,这种想象带来的快感,正是一切创世神话的原动力。对于读者,在一个“新世界”中神游,也是振奋人心的体验,《亵渎》、《盘龙》、《星辰变》、《神墓》等网络文学作品,因创造了自己独具个性的“世界”而受到读者的热烈追捧。
创世母题不仅存在于神话性、奇幻性作品中,也存在于“写实”的作品中。《红楼梦》就显示出作者独创“世界”的心事,故事具有神话背景,人物与神灵具有隐秘联系,故事中经常出现神迹,在神话氛围的覆盖下,大观园的人们互相欣赏爱悦,优雅、诗意地栖居在那个情感上自给自足的独立世界,那个青春与诗酒的世界就成为读者神魂萦绕的精神家园。《水浒传》中,水泊梁山这个“世界”,英雄们纷纷来此相聚,日夜狂欢,它与大观园一样是隐藏在人间情境中的精神世界孤岛、心灵乌托邦。这样的“精神孤岛”普遍存在于各类文艺作品中。建构这样的微型世界与神建构大世界,都是写作者为人物搭建理想家园的过程,两个建设过程的不同在于神使用神力,而人凭借人情。
“寻宝—夺宝”母题
在《西游记》中,孙悟空去寻求称心如意的兵器,结果在海底发现了定海神针,从此“如意金箍棒”就是主角大展神威的依仗。在网络奇幻、玄幻、修真等修炼小说中,主角寻求—夺取兵器、神器、天材地宝,是提升功力、成神成仙的前提。《凡人修真传》等作品的主要构成,就是主角不断去寻宝夺宝。而奇幻作品中,如《亵渎》、《盘龙》的主角们去杀神,取其“神格”让自己进阶升级,“神格”功能等同于异宝。“寻宝—夺宝”故事情节是修炼小说的常规构建。
而在民间财宝故事中,在电影《夺宝奇兵》、《古墓丽影》中,在网络小说《鬼吹灯》、《盗墓笔记》中,人物寻求、抢夺的宝物通常与财富相关,即使是文物,也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单纯的财宝故事中,人物可能不具有异能,使用现实的武器进行战斗,主角、伙伴与敌人在自身财富欲望的支配下,互相纠缠、战斗,最终主角一方获得宝物,故事完成。围绕宝物而发生的战斗故事模式,与修炼小说中寻宝夺宝故事是相似的。
“成长”母题
“成长”母题具有广泛性,成长故事模式很多,其中青少年在导师的引导下战胜困难,取得进步,是青少年为主角的故事中常见范式,而寻求“仙女”的帮助,成为真正的男孩,或者成为真正的男人,就是持久的男性成长兴奋点。“仙女”、“女神”的形态、与主角成长的关系就存在许多创新的可能性。
在童话《木偶奇遇记》中,木偶皮诺曹寻求蓝仙女的帮助,以成为“真正的男孩”,而蓝仙女感于他的努力与诚挚态度,帮助他实现了愿望。科幻电影《人工智能》的主角机器人大卫,去寻找传说中的“蓝仙女”,而替代蓝仙女发挥功能的是未来智能生物。
现实生活场景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是残酷的青春成长故事,是对现实生活有所妥协的白日梦,男人成长的引路人——美丽而具有诱惑力的成年女性,是一种变异扭曲的“仙女”形象。少年马小军在其他伙伴的嬉笑声中,被泼辣的市井女生余北蓓强吻,性启蒙堕落成了一种集体游戏,毫无神圣感,而马小军暗恋的女神米兰,开始则保持着神秘、美艳的高贵形象,但是逐渐暴露出俗艳的一面,并且对马小军并无真情,与另一个男人刘忆苦更为亲密,所以米兰并不能帮助他成为真正的男人。绝望的马小军企图“强暴”米兰,完成男人成人礼,但是被米兰轻易挫败。后来米兰与这一伙人断绝了来往,刘忆苦去当兵,打仗时被炮弹震成傻子(主角的情敌必遭惩罚)。
实际上,关于青春成长的故事总是充满“谎言”,永远不要把它们看作是生活的真实反映,或者是成长的教科书,生活中根本就不会有领路人蓝仙女为你而来,她要一边为你忙碌,一边还要保持贵高坚贞的形象。不,真相比《阳光灿烂的日子》的故事还要残酷,你身边根本就不会出现这些戏剧性人物与事件,即使你暗恋的女人属于别人,你的情敌也不会遭遇惩罚,你只是无数个不声不响长大的普通人之一。
少年主角渴望“仙女”帮助,却求不得,就会成为成长过程中的缺憾。这种挫败感是很多白日梦故事产生的缘由,所以人们把温柔富贵乡的美满“意淫”,当作是心灵补品。在《红楼梦》中,贾宝玉在梦中得到警幻仙子的指导,得到美艳智慧的王熙凤与秦可卿的引导,袭人等人的帮助,使他成为“真正的男人”。虽然情节朦胧,但是这些人物的“仙女指路”功能很清楚。
还有更理想的,在《神雕侠女》中,年长于主角杨过的“小龙女”,“姑姑”,武功玄奥,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保持着神女的形象,即使被坏人玷污,也仍然心地纯洁无瑕。“姑姑”指导主角的成长,并且目无旁顾,只爱主角一个人。《笑傲江湖》中的“圣女”任盈盈,神通广大,为主角令狐冲解决难题,护佑他的安全,为他造势争光,而始终保持着高贵气度,最终与主角成就神仙眷侣,一起笑傲江湖。
网络小说《极品家丁》主角的无数情欲对象中,公主老婆的师傅宁雨昔,宁仙子,是主角的“神仙姐姐”,年长于主角许多而青春常在,武功天下第一,通常居住在人迹罕至的千绝峰,不沾人间烟火,帮助主角攻打到胡人王庭,千难万险中护得主角平安,最终心归主角。另一个公主老婆的师傅安碧如,白莲教“圣母”,狐媚之术超群,帮助主角建功立业,还帮助主角得到痴情的苗家小圣女依莲的爱情。
在男性成长的梦想中,这些圣洁、忠贞、神通广大的仙女、圣女,帮助男主角成为春风得意的男人,男青年喜欢用挑战性的情感关系,与女神们发生高难度的爱情关系,来证明自己的成长,证明自己能力超群。
“寻找伙伴拉队伍”母题
在民间故事与各种类型小说中,主角寻求伙伴,或者主角收小弟、拉队伍、打天下是常见的故事形态。
《三国演义》中的刘关张趁着天下大乱之际,搞了个桃园结义,又拉拢小弟赵云、在野知识分子诸葛亮等,凝聚成最为草根的天下争夺者集团;《水浒传》英雄相互寻找、结拜、聚义,成为一个快活、威风的好汉团,这种以忠诚、侠义精神为组织理念与组织方式,抱团聚义的行为模式,在中国民间社会,至今还在发挥重要作用。
网络小说中,穿越到三国的现代人,都会把著名的英雄尽可能地搜罗到自己手下,特别是要把赵云、张辽等单纯的武将找到,成为麾下忠诚武勇的大将,以此为争天下的游戏增加砝码。《回到明朝当王爷》、《1911新中华》虽然主角的社会理想不同,所到达的时代也不同,但是收小弟、拉队伍、攒实力、打天下,行为模式与三国水浒好汉颇为相似。
《西游记》中,孙悟空、猪八戒、沙僧虽然经常彼此争吵,但也是并肩作战的伙伴,直到西天取经成功;《魔戒》中,在德鲁伊的指引下,霍比特人、精灵、矮人与人类结成伙伴,共同完成销毁魔戒的任务。网络玄幻、奇幻小说主角常常结识自己的伙伴,一起修炼、战斗;《佣兵天下》中,主角结识伙伴以后,一直就互相信任,同进同退,命运与共,承接了无数艰难的任务。在这些作品中,伙伴之间的情感关系变迁伴随着故事发展的始终。
“修炼—战斗—升级—成神”母题
在人们心里,有一个不断上升的台阶,直到远处的顶峰,一直向上攀登,最终突破个人能力、境界的局限,可以争取人生的主动权,俯瞰世界,可以有更多成功快感。这就是普遍存在的人类升级心理模式,是修炼小说不断发展的心理基础。
《西游记》中,孙悟空寻师访道,得遇明师,又不断自我修炼,又被敌对的太上老君关在炼丹炉中煎熬,练就了火眼金睛。因为大闹天宫失败,被佛祖收服,布置了护送唐僧西天取经的任务,沿途战斗不息,功德圆满,师徒四人成佛,孙悟空晋升“斗战胜佛”。
武侠小说如《射雕英雄传》主角郭靖、《笑傲江湖》主角令狐冲,都是在修炼战斗中,不断取得武功的进境,到达人间武者的巅峰,俯视芸芸众生。
网络小说中,虽然东、西方修炼故事的职业体系不同,但是“修炼—战斗—升级—成神”这个故事母题,是奇幻、玄幻、修真、仙侠等修炼小说共有的,是主角的主要行为线索,是故事的主干,通常主角会超越人间性成就,而到达宇宙的巅峰。
这里所说的“原型”是指神话或者文艺作品中首创的,被后来的作者一再重复、模仿与重塑的那些人物、情节、“世界”等故事元素(参见(加)诺斯罗普·弗莱:《批评的剖析》,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8。),而神话作品中的许多故事情节,可能既是母题,也是为后来者提供模仿对象的原型。
希腊神话、北欧神话、圣经神话、凯尔特神话等等,为后世的奇幻文艺提供了很多人物、故事、魔法、世界架构的原型,至今还被不断借鉴模仿与重塑,网络奇幻小说要么是对几大神话的模仿,要么是对模仿品的模仿。
中国上古神话、佛教神话、道教神话、《易经》、《山海经》、明清神魔小说,为玄幻、修真、仙侠、武侠小说提供了人物、故事、神功、异兽、天材地宝的常见原型。《搜神记》、《神墓》、《星辰变》因为创造性重塑东方神话原型,而引起了阅读热潮,为21世纪的青年提供了华夏背景的诸神狂欢。
具有广泛影响的经典文艺作品,如明清小说名著、金庸武侠小说、世界经典小说、经典电影,都深深地影响着网络小说的创作,提供了诸多人物与故事的原型,但是小说创作并非原型的自动延伸,而应该是创新性重塑。这里以《水浒传》与相关文艺作品的原型—重塑关系为例,说明作者的创作个性、伦理倾向与时代精神,如何影响着故事与人物的创新。
《水浒传》梁山好汉中,只有宋江、史进、杨志等几个人有可靠的历史记载,一百单八将,大多数是虚构的“历史”人物,他们的形象在民间文艺中长期累积发展,在后来的戏剧、话本、影视剧,直到网络小说,“水浒”人物与故事一直在生长着,变异着。当然,《水浒传》主要人物是不肯低头的英雄,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所以向来伦理评判态度两极分化。
在网络小说《史上第一混乱》中,水浒人物因为特殊原因,穿越到了现代社会,以他们固有性格秉性参与现代社会生活,主角非常认可他们的侠义精神、豪爽性格,与他们打成一片,成为“第一百单九将”,作品显然是继承了《水浒》原著与民间社会对梁山好汉的情感、伦理认同。
而改良主义者必定否决《水浒传》背后的价值观,改良与造反的理由通常相反。赤虎的作品《宋时明月》,解构了《水浒传》对大宋的丑化描述,针对性地呈现了大宋的人文精神、政治制度、社会法制环境的优点。《水浒传》里的这段历史令人绝望和愤恨,而《宋时明月》里的这段历史,却如清风明月般美丽。赤虎的作品《兴宋》更是直接颠覆了《水浒传》的人物形象,主角穿越后,秉持华夏文明的“守护人”立场,组织了团练式军队,打垮、改编了宋江流寇团伙,消灭了方腊烧杀抢掠的土匪集团,作品对梁山好汉所代表的民粹主义梦想与强盗逻辑予以坚决否定。
天使奥斯卡的作品《宋时归》的故事时代背景与《水浒传》是衔接的,也没有出现《水浒传》人物。真实存在过的《水浒传》人物,对历史的影响其实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在《宋时归》的故事中,与《水浒传》的历史认知一样,朝廷腐朽,特别是以文御武的军事制度设置,不可救药地愚蠢,这是主角努力保有忠于主角个人的军队,为自己牟利的合理性所在。也有《水浒传》中燕青这样优质帮闲的功能性人物——与岳飞一起投靠主角萧言的张显,人物俊秀,浪子仪态,去勾引李师师身边的侍女,让李师师为了主角的事业,去勾引道君皇帝赵佶,这显然是对《水浒传》的戏仿。(参见天使奥斯卡: 《宋时归》,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斩空的作品《高衙内新传》中,主角穿越附体于高太尉家的“高衙内”,跻身于大宋核心权力阶层,当然主角并未像《水浒传》中的高衙内那样干尽坏事,而是利用家庭资源,进行大宋的政治改良工作。作品全面承接了《水浒传》与《金瓶梅》的故事与人物,继承了原著的部分人物性格,扭转了部分人物的性格与命运。宋江、卢俊义被当作是用心险恶的政客型人物,予以消灭,其实是因为梁山队伍的首脑人物妨碍主角接管这支队伍了,而梁山好汉中那些杀人如麻、做人肉包子卖钱的恶棍,则很快被主角处死,因为他们与主角秉持的现代文明理念格格不入。
在《水浒传》相关作品中,潘金莲与武松的角色重塑史是有趣的线索,反映出时代观念与大众愿望对原型人物建构的影响。潘金莲是一个随着“肉欲”的观念变迁而衍化的人物,总能引起无数男性作者的重塑兴趣。
《水浒传》中,潘金莲是兄弟情义的对立面,她的美艳浓情难以撼动正面人物武松的心灵,与淫邪的西门庆滚做一堆,一起从反面衬托出武松的坚毅心智、忠义品格,最终武松为兄报仇,痛杀一对奸夫淫妇,弘扬了民间社会的“正义”观,潘金莲与西门庆其实是武松的垫脚石。而到了《金瓶梅》中,潘金莲成为男性欲望的对象化人物,她欲壑难填而忠于自身感受,是一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美妇,令男性既喜且惧,是明清艳情小说中的淫妇典范。
20世纪20年代,在自由民主,男女平等的思想潮流中,欧阳予倩的话剧《潘金莲》,对女欲的传统观念进行了解构,这个“潘金莲”追求自由,追求真爱,敢于反抗男权凌逼,是思想上穿上洋装的民国女儿。到了20世纪80年代,欲望解放再次成为中国社会的文化潮流,为“欲望”正名成为强劲的创作动机。在魏明伦的荒诞戏剧《潘金莲》中,“潘金莲”是反抗强权,“敢爱敢恨”,有正常情感、自然欲望的女性,她爱武松不可得,迫不得已姘上西门庆,并杀夫,总体上是令人同情的,是男性可欲可爱的对象。
然而欧阳予倩与魏明伦的《潘金莲》,均承接了《水浒传》潘金莲毒药杀夫、武松挖心杀嫂的剧情,继承了原有故事,却企图颠覆故事所固有的语义与伦理阐释,不免陷于二难。如果潘金莲是正确的一方,杀死淫妇的武松、宋江、卢俊义等人,必然是邪恶、残忍的罪错一方,那么《水浒传》故事的伦理根基就不存在;而如果潘金莲杀夫该死,则为杀人犯所作的任何辩护词都很苍白徒劳,即使是在欲望解放的潮流中,个人肉欲的正当性,也不能凌驾于他人的性命之上,这是基本的人道主义伦理立场。
《高衙内新传》以网络文学的手段进行了潘金莲、武松形象的重塑,他们被大跨度扭转。由于主角穿越介入了“历史”,潘金莲并未杀夫,没有这一“原罪”,故事显然不同。武二郎成了打虎英雄后归家,潘金莲喜欢上了“二叔”,武松也对她心生爱慕之情,但是碍于叔嫂伦理而隐忍。潘金莲因为武大郎被西门庆害死,无所归依,住到主角“高衙内”家里,像人们期待的那样“敢爱敢恨”,主动遇合了“高衙内”,并孕有一子。因为与“高衙内”的正妻不合,自愿到寺庙中禅修生子,宗教洗礼之后的潘金莲,面目慈祥,心怀悲悯,能够把压抑悲苦的武松,像婴儿一样拥抱在怀,抚慰、催化武松放声痛哭,使其解开心结,成为主角麾下大将,为大宋而战。那一刻潘金莲通体放光,进化为安慰系治愈系圣母,成为优质的“宅男女神”。习惯现代大众文艺故事建构的男性青年,显然会对这样的潘金莲故事感到舒爽,它扭转了血腥杀虐的《水浒传》模式,转化为波澜起伏的情爱体验与灵魂净化的故事。(参见斩空: 《高衙内新传》,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显然潘金莲在进化过程中,外观与命运与《水浒传》中的人物原型形成了差异。原型的重塑,如同系在大树上的风筝,随着作者的愿望之风,上下翻飞,但是却不能完全脱离原点。潘金莲的重塑,不能改变人物的基本设定:这是一个欲望强烈而性格激烈的欲女,如果失去这个人物特征,其人物原型的功能也就不复存在,就不再是欲女“潘金莲”的故事了。《高衙内新传》中的“潘金莲”就是一个挣脱了“欲女”绳索的人物,因此与原型的情感与伦理意义链条也脱钩了,成了一个新人。
思想主题是文艺作品通过人物行为、故事情节走向与结局,表达出来的主导性思想意义,反映创作者的思考成果,渗透着人类文明与时代精神。
思想主题在严肃文学中得到较多强调,而在大众文艺作品中表达思想主题,比较容易受到作者的轻视。其实具备浓厚思想内涵的作品,也会受到大众欢迎,现代大众文艺对于表达思想主题越发具有浓厚兴趣,因为“大众”正在成长。当然一般而言,人类的天性是喜甜而畏苦的,在网络文学与其他大众文艺中,严肃的思想主题包裹在高潮体验的糖衣中,才容易被大众欣然接受。
网络小说更关注个人愿望的实现、个人成功的高潮体验,但是不能说网络文学就没有表达社会思想主题的功能和愿望。整体上,网络文学是中国现当代文学的一部分,作者们所受过的教育、社会时代赋予作者的认知模式、问题意识都会影响到其写作,当代中国青年中流行的几种思潮,都在网络文学作品中有所表现,思想主题与个人成功的愿望主题、高潮体验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网络文学思想主题表达的特点。
在一些代表性的历史小说中,作者们脱离了现实时空的限制,把一百多年来中国文学的两大思想主潮:民族主义思想与现代性思想,付之于“实践”,创造了自己想要的“历史”。
受到读者热烈追捧的《回到明朝当王爷》表现了民族主义思想与个人成功体验合流的主题,这是网络历史小说、都市小说的常见思想形态与故事形态。主角杨凌与正德皇帝结成伙伴以后,不断向他灌输民族主义的强国梦,对当时的主要威胁长城以外的游牧民族,杨凌力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式的“制服”和强行融合的政策,主角率领军队横扫漠北诸民族,最终自己成为大明的“西伯利亚王”,走向成功顶峰,世代荣华富贵。
披萨饼的作品《全球三国》是另一种代表性作品,展现了露骨的种族主义与集权主义思想,主角李亦奇驾着飞船从未来穿越到三国时代,开创工矿企业,收编三国好汉,组成最强大而忠心的军队,搬用近代集权体制下的制度架构,运用现代洗脑术,对民众与军队进行愚民教育,给追随者以荣华富贵,以此统一三国,征服全球,搜寻世界各地各种族美女,组成自己最庞大的后宫。种马欲望、种族主义与集权主义相融合的制度安排,保障了主角及其追随者的利益最大化,有利益有快感,这是他们赞美集权主义的根本缘由。在现实世界,这种野蛮国家会与野蛮的雄性动物一样,很快就会面临灭绝的命运,但是这种雄性的快感想象却如同吸食毒品,令一些男性青年不能自拔,在某些青年集聚的网络舆论场很有普遍性。
现代性思考与启蒙在网络文学中也形成了重要的脉络,并不断传承,一批作品以自己的人文厚度,赢得了普遍尊重。酒徒作品《明》的主角工程师武安国,意外穿越到了明朝朱元璋时期的北平之北,把平等理念带给了人们,逐渐带动北方六省的工业革命,建立近现代的社会经济组织,如证券交易所、民众自卫军和议会等,最终推动大明朝选择了君主立宪制,通过议会来解决权力冲突,放弃用武力争夺国内权力分配的诱惑,取得改良成功。
赤虎的作品《商业三国》也反映了启蒙理念与愿望。几个教师出身的人穿越到了汉末,在辽西和青州一隅之地,开办工商企业,开创共和体制,以契约精神重组社会,确立了军事、经济优势,更以保护公民个人权利的社会制度、有尊严的生活赢得了人心,压倒了诸侯势力,以此统一了三国,并不断吸引周边民族地区,加盟超越种族的大汉体系,这是一种华夏固有文明与西方契约精神、古罗马共和制度相结合的道路设想。(参见赤虎:《商业三国》,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改良主义倾向的人士在北宋发现了实现梦想的更好机会。阿越作品《新宋》的主角石越出现在宋神宗时的汴京城,传播现代学术,开创现代学校制度,创办报纸,带来有序的思想解放,主角的变法重在顶层设计和制度建设,他总能在固有文明与“祖宗法度”中,找到变法依据,取得改革的当期效果,最终却能链接近现代社会制度,这是他的“改良道路”得以走通的主要依据。(参见阿越:《新宋》,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改良的另一条通道是开创特区,进行思想资源重组与制度嫁接。《宋时明月》的主角赵兴穿越到了宋神宗时期,运用现代组织方式,在沿海各地开创工商产业,开展海外贸易,在“广南东路”(广东)建立了具有军事优势与财政优势的“特区”,把《蓝田乡约》指引下的“乡老会”,逐渐向握有立法权、监督权的实权机构转化,打下议会民主的基础,依据自治精神,鼓励大宋商人在海外建立自治港、自治贸易领地,这些正是欧洲立宪民主制度起步阶段的成就,带来了欧洲数百年的强盛。(参见赤虎:《宋时明月》,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这些体现现代性思想的小说延续了中国现代文学的精神传统,却比现代文学更具有“实践性”,对于培育现代国家的国民人格,具有积极意义,提升了网络小说的精神品质。而在修炼小说中,则存在着侠义精神与丛林法则价值观的对立。
萧潜作品《飘邈之旅》继承了中国传统的神仙思想,武侠、仙侠小说中常见的侠义精神,建立了修真体系和修真者存在的“世界”,开创了修真小说的光明价值观与“好世界”社会架构,放在整个修真小说谱系中来看,就非常可贵。
《飘邈之旅》设定了修真者不仅要积蓄能量,更要修心的规则,修真者在经历世事、行侠仗义的过程中,明心见性、淬炼意志品性,达到高妙的境界的过程,只有这样才能与强大的能量相匹配,不会因为修炼而人格变异和爆体而亡。
作品宣扬“达者为先”的行为准则,心念通达,助人为乐,不尚利益与虚名,特别是尊重师徒传承关系,全心全意帮助提携后进,这样的修者才为人尊敬。强调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反对投机取巧,更不允许掠夺他人的修炼成果,强者有自身道德和法则的约束,使得世界平衡发展,可以说这是对中国传统文化思想的继承。
在小说写作中,如果到处都是好神仙好世界,主角没有足够多的敌人,也没有战斗的理由,构成矛盾冲突和情节高潮就比较困难,这对于小说写作是一个难题。但是《飘邈之旅》并不缺少矛盾冲突,因为作者善于调动危机和设置障碍,特别是作品设定的两大势力,潜杰星和封缘星站在对立立场,还有与修真界天生敌对的黑魔界的存在,自然不缺少敌人和战斗的理由,使得主角的前进道路充满阻碍,剧情保持了张力。(参见萧潜:《飘邈之旅》,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常见的玄幻、奇幻、修真、仙侠小说的基本叙事任务,就是主角经过修炼和战斗,推翻了原有的神仙界统治者,自己坐上最高等级的位子,这就很容易陷入丛林法则世界观的陷阱。一些作品进行了一定的伦理安排,避免陷入丛林叙事,比如在《盘龙》中,主角战斗是为了复仇、救援亲人,最终成为与原有最高统治者平行的存在。
但是很多作品主角立志成为丛林社会的主宰,遵从强者为尊的丛林法则,让每个等级台阶上都有拦路虎在盘踞着,主角可以不择手段打倒敌人,得到强烈的升级快感。确实在这样的“坏世界”里,主角更容易找到敌人,找到战斗的理由,构成剧烈对抗的剧情,这也是一种简单易行的叙事策略。《凡人修真传》就是这样的作品,修真体系继承了《飘邈之旅》,而其世界规则设定几乎与《飘邈之旅》相反,故事中人人皆是拥有智慧的食人恶兽,没有亲情友情,没有门派香火之情,为了利益,同门相残理所当然,弱肉强食,夺取他人生命与功力化为己用司空见惯,因此主角大肆杀戮也就理所当然。
而玄幻小说《阳神》,比《凡人修真传》更为血腥残暴。主角自私凶残,谁挡了主角的道,或者对主角有些微得罪,无须寻找伦理上的借口,主角就会找上门去杀戮,这样可以让主角“念头通达”,有利于修炼。主角杀死敌人,不会浪费资源,吞噬他人的功力甚至肉身,是修炼的重要手段,直至弑父,不需要伦理上的伪饰,只因为他要吃人,所以他就吃人——自人类成为人类,就不可能认同这样的世界观与价值观。
世界的规则背后是快感模式在支撑,修炼小说世界的规则设定也深受网络游戏的影响。在中国流行的网游中,角色没有法律与伦理约束,因为游戏中缺少遵守法律与伦理的规则设定。角色躲避强者、杀戮弱者,抢夺资源以升级,努力到达强者的巅峰地位,这是游戏角色主要的生存规则,也是升级快感所在。一些小说作品是对这个游戏模式的仿照,实力就是规矩,修道者以杀戮抢劫为业,反而可以生存和强大,《阳神》、《凡人修仙传》等作品主要是依靠这种生存游戏模式吸引读者的,而这些作品改编为游戏,又进一步强化了这种生存规则的影响。他们的世界放干了血水,全部都是野兽的枯骨。
那些信奉个人成功至上、种族主义、丛林法则价值观的主角,通常在到达个人权力地位的顶峰之后,还要永享权力激情、永执权柄,并传之于子孙;而信奉侠义精神、现代群体合作伦理,或者有志于社会改良的理想主义主角,通常会功成身退,而不是将国家、军队、神位视为私产,更重视保持身心自由的快乐,赢得人间的声誉。两者都因为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与目标,而得到高峰体验,只是两者快感模式显著不同。在网络文学这里,思想主题的表达本身就通向一种快感模式,如果想用一种思想替代另一种思想,通常也就是要用一种快感模式代替另一种快感模式。
大众文艺作品的创新,经常来自于各种故事母题、原型与思想主题的新奇组装。
电影《七宗罪》就是这样的精巧组装,天主教七宗原罪说,犯罪惊悚故事的类型情节,与多种心理变态人物的原型,都是人们熟知的故事元素,但是把这些元素融合在一起,却是作品的独创,提供了特殊的审美经验。
经验丰富的老警察萨默塞特再过七天就要退休了,年轻警察米尔斯是他最后一个搭档。他们遇到了一个连环杀人案,凶手在犯罪现场根据七宗罪的名目,留下字迹。
贪食:一个超级肥胖的死者脸埋在一大碗意大利面里面,死者是被凶手连续强行喂食十二个小时撑死的。
贪婪:在一个律师事务所内,富有的律师高德被杀害,现场还发现了“凶手”的指纹。
懒惰:指纹所有者是一个患有严重精神病且犯案累累的嫌疑人,身体已经腐化却还活着,原来此人被绑在床上整整一年,是用药物来维持其生命的。
萨默塞特和米尔斯通过调查关于七原罪书籍的借阅纪录,过滤出一个叫约翰·杜的嫌疑人,在其寓所找到犯罪证据,但是他逃走了。
色欲:约翰·杜在一间娱乐场所用枪逼着一名男人,让他穿上一个特制的性虐装置,与一位妓女发生性行为并导致了她的死亡。
傲慢:一位年轻美丽的女模特在其住所内被害,其脸部被毁容,鼻子被割掉,因为她为自己的容貌而“骄傲”。
正在警方束手无策的时候,约翰·杜意外地自己到警局自首,提出一项交换条件:他可以帮警方找到另外两个被害人的尸体,但是主办此案的两位警官必须与他去一个地方,否则他会以患有精神障碍为由不承担法律责任。
嫉妒、愤怒:约翰·杜指引两位警官前往市郊荒芜的地区,一辆小货车驶近,司机说有客户支付了高额的运费,指定他准时把包裹付运至目的地。萨默塞特打开了包裹,他马上明白了嫌犯约翰·杜的意图,高喊让米尔斯丢下枪,而约翰·杜正在向米尔斯坦承“实情”,自己在前一天到访米尔斯的家,见到米尔斯美丽的未婚妻翠茜后,试图强奸未能得手,就杀死了她,并砍下了她的头,看来他是犯了“嫉妒”的罪。
萨默塞特将嫌犯打倒,并劝说米尔斯,如果杀死嫌犯,就犯下七宗罪中最后的一项“愤怒”,也将受到法律的惩罚,但是米尔斯一番内心挣扎之后,还是对着约翰·杜的额头扣下了扳机将其枪杀。
约翰·杜的目的终于达到。在这个故事中,七罪、七罚、故事发生在七天,结局也由罪犯定在第七天的下午七时,暗示着故事的宗教宿命意义,罪犯非常冷静地主导着故事的进展,将犯罪过程演绎成为宗教罪与罚的过程,年轻的警官在暴怒中,不可避免地扮演了配合罪犯行为的角色,赋予故事深邃难测的宗教象征意义。
网络小说作为类型文学,在故事构成中,母题与原型的作用非常显著,许多网络小说名著是以创新的手段,让大众文艺的母题与原型得到生长。
影响最广的奇幻小说《盘龙》,运用了成长、结识伙伴、寻宝—夺宝(主要是获取神格)、修炼—战斗—升级—成神、复仇等诸多母题,与位面(空间概念,来自于《龙枪编年史》)、天使(来自于圣经神话)、光明神教(来自于其他奇幻文艺)、魔兽(来自于《魔戒》等奇幻文艺)、魔法(来自于欧洲文化传统)等原型,表达了追求人生成功的励志主题,构成了主角升级成神直至创造专属宇宙的故事。
在“物质位面”玉兰大陆,一个小镇,少年林雷·巴鲁克在祖屋的一个黑暗角落找到了盘龙戒指,戒指中藏着德林·科沃特的灵魂,在他的引导下,主角林雷踏上了修炼之路(得遇明师的成长母题,戒灵原型)。
在离开祖屋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只魔兽,鼠类,林雷总给它好吃的,小鼠在林雷离开家乡的时候咬了他一口,建立了平等契约,它的名字叫贝贝,后来知道它是噬神鼠,天赋神通是噬神(结识强悍的终生伙伴)。
主角开始修炼成长,在恩斯特学院学习,结识了许多同学好友,并结识了妻子迪莉娅,从此她与林雷经常同生共死(结识伙伴,缔结婚姻)。
他得知母亲是被光明教廷下的芬莱国王夺走的,父亲霍格也因此殒命,光明教廷势力及其背后的光明主宰成为主要敌人,林雷决心通过修炼强大起来,复仇,保护自己和亲友(建构敌对关系,确立了复仇与修炼—战斗—升级—成神的故事主线)。
林雷经过战斗,得到神格成为下位神,建立巴鲁克帝国,后来帝位在其家族中传承。为了化解家族危机,求助至高神恢复自己死去的父亲和兄弟的生命,因此为完成至高神的各项任务,在各个位面之间不断战斗,实力也不断提升,成为主神(建立自己的辉煌家族,修炼—战斗—升级—成神,并跳地图重复这些进程,是故事的主体)。
后来林雷知道了母亲还活着,但让光明主宰控制了,在同伴与盟友的帮助下杀死光明主宰,救出母亲,恢复灵魂的自由。林雷破开附属宇宙的束缚,练就“鸿蒙金身”来到鸿蒙空间,成为鸿蒙宇宙第二位一级掌控者(决战,完成主要任务,到达人生巅峰的结局)。(参见我吃西红柿:《盘龙》,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这个修炼—战斗—升级—成神—掌控宇宙的故事,是用“鸿蒙宇宙”这个筐,精巧组装了诸多人们熟知的故事元素,然而这一点组装的新意,和每一个环节的一点变化,就足以得到读者的好感了。故事创作,重要的永远是给予读者贴了新标签的快感体验。
在《庆余年》中,作品前部内容与一般穿越小说类似,是用成长故事和金手指设定,来呈现主角的成功快感,而结局来临之前却是风云突转,成为主角为自由而战的故事。
主角是一位穿越者,附体于庆国刚出生的范闲身上,其母被敌人联手杀害,范闲在母亲的部下五竹护佑下,范建、陈萍萍帮助下,迅速成长,还修炼一门霸道武功无名诀(修炼、成长母题)。
16岁进京,逐渐凭抄写李杜诗篇、苏辛词句、《红楼梦》等等,成就诗仙美名(穿越者常规金手指之一:主角原来空间的知识与文艺作品帮助主角成功)。
又貌比潘安,名动京都,结识强敌长公主之女,其后来成为未婚妻(有难度的爱情)。
在陈萍萍与生父庆帝暗助下,上任监察院提司,手握江南内库(金手指:其母留下的政治经济资产,帮助主角在社会地位上迅速升级)。
因为地位举足轻重,也深陷皇帝立储的漩涡,范闲身处其中,成为自己的丈母娘——庆国第一美女长公主的死敌(难解的矛盾冲突:丈母娘是范闲母子两代人的仇敌)。
范闲介入与敌国北齐的外交谍报工作,并与北齐“圣女”海棠朵朵进入彼此爱慕状态,与北齐女扮男装的小皇帝战豆豆,互相征服(是结识伙伴母题,也是有难度的爱情挑战,特别是凡人不能得手的圣女、女皇,是男人成长的试金石)。
范闲遭刺杀,庆帝震怒,将长公主软禁,意图废太子,庆帝到大东山神庙祭祖时,长公主安排天下绝顶高手去杀皇帝,庆帝被围困,派范闲回京求援,范闲在盟友帮助下,粉碎长公主一系叛乱阴谋(在建功立业的故事中,也并行着主角修炼—战斗—升级的故事线索)。
而庆帝其实才是功力最强劲的大宗师,借此机会把天下敌对的高手打残,与主角敌对的长公主、太子、皇后、太后等人死了,范闲也到了人生成功的巅峰,可以荣华富贵绵延不绝了(一般小说的终点,是《庆余年》的转折点)。
然而陈萍萍、范闲等人发现当年杀害母亲叶轻眉的主谋,竟然是范闲生父庆帝,因为叶轻眉宣扬的自由平等理念,威胁到了皇权统治,而庆帝的控制欲已经威胁到了很多人的生存,陈萍萍欲杀庆帝为叶轻眉复仇,被凌迟处死。范闲决心为叶轻眉、陈萍萍报仇(故事翻转方向,进入复仇母题)。
最后,主角、五竹、范闲的妹妹范若若,以及年青一代高手联合与庆帝决战,庆帝被五竹眼中迸发的“彩虹”杀死。深受范闲影响的三皇子登基,范闲归隐林下(结局定格在追求自由的价值取向上)。(参见猫腻:《庆余年》,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由此可见,文艺创作特别是超长篇幅的网络小说创作,是一项需要故事元素装配技巧的工作,需要作者具有不可遏制的创造欲望。这种创造欲望驱使作者成为一个功能强劲的吸铁石,把人间各类故事元素吸附起来,按照自己的愿望变形置换为一架灵巧的、能够制造快感的梦幻机器,令人类为他的作品着迷。
那可能就是一个作家来到世间的最重要的目的。
参考文献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和散布.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斯蒂·汤普森.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1991.
施耐庵.水浒传.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词话.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赤虎.宋时明月.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赤虎.兴宋.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阿越.新宋.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天使奥斯卡.宋时归.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斩空.高衙内新传.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披萨饼.全球三国.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酒徒.明.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我吃西红柿.盘龙.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萧潜.飘邈之旅.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忘语.凡人修仙传.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梦入神机.阳神.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猫腻.庆余年.首发于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