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的主要人物通常具有自己独立的发展线索和结局，是故事进展的主要推动力量。还有许多人物，没有自己独立的地位，在故事中存在的主要意义就是承担某种功能，可以称作功能性人物。

一、功能与性格

功能性人物通常是依附主要人物而存在的，居于从属性、副属性地位，通常是为衬托主角、成为主角的目标，或者为主角制造障碍、为故事叙事服务等功能而创设出来的。

不同的读者群对人的关系认知和欲求不同，武侠、奇幻、玄幻、仙侠作品的主力阅读人群是大中学生，他们很期待身边有可共生死的同伴兄弟，所以这些修炼主题的作品中，主角与伙伴们结伴横行天下；历史类作品主力阅读人群较为年长，而在社会台阶上爬行的中青年男性，向往拥有一群尊奉自己的忠诚部下，所以历史小说主角部下角色众多，而同伴鲜少。读者需求对作品角色创设影响很大，所以不同类型的小说具有各自的人物关系、各自的功能性人物。

一般功能性人物的创造，是为了履行其特定功能，通常应该具有单一而强烈的外部特征，在有限的篇幅内，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如果性格创造过于复杂，会令读者迷茫，干扰读者关注的焦点，比如《红楼梦》中，扮演副属性女仆角色的美艳丫鬟（与角色扮演游戏中女仆装角色功能相似）中，晴雯暴烈而率真的性情、袭人的温顺细致的脾性，都是为了满足“贾宝玉们”的情感体验的需求。她们具有某些单纯、鲜明的性格，效果更好，更符合读者期待。如果让晴雯兼备不同的性格侧面（如某些教科书所要求的），既暴烈率真，也深沉也婉约也粗中有细，或者是袭人既温顺忠诚体贴，也恩怨分明也机智敏锐，那就会搅乱读者的感受。读者在这种角色身上并不想体会人性的复杂，而是要体验到有温度的女性美，得到一种质感很强的有特色的生命体验。

在动作性小说与影视剧中，功能性人物的创造，常常让人物具有异形、异习、异秉，有意凸显人物行为的夸张怪异之处，如金庸《笑傲江湖》中打诨插科的“桃谷六仙”，善恶不定、头脑不清、突兀行事、武功高强又总是结伴出场，擅长把人一撕几块，经常在出场时，带来喜剧效果；《射雕英雄传》中江南七怪外形与行为都很怪异，他们执著、偏执，但是一诺千金，若非性格如此，如何才能万里寻踪，找到郭靖并教他武功？若非有这样的师傅，郭靖又如何成长？

那些江湖地位很高，但是在作品中就是履行一种功能的人物，都可能具有单一而强烈的性格特征，如《射雕英雄传》中的五大高手，东邪黄药师、西毒欧阳锋、南帝段智兴、北丐洪七公、中神通王重阳，他们或者是主角的师傅、盟友，或者是敌人的后台，都具有让人过目难忘的行为特性，使读者能够预期、预见他们的行为；网络小说《庆余年》中五竹叔是绝世高手，他存在的意义主要是保护主角，因此他坚定、清心寡欲、沉默寡言、心无旁骛、执著于一端，其行为特征、武功招数都简捷明了、明确可知，因此是最可靠的保护者。

这些功能性人物的特异个性参与了情节进展，使得情节更有色彩、更有意外惊喜。奇异的人物，更容易创造奇异而又理所当然的情节，人们容易记住并喜爱他们，把他们当作是角色扮演时，不可或缺的陪伴者。

巨幅小说、影视剧往往有一些人物很有个人特色，却又很快消失，是客串阶段性剧情的明星，其功能就是制造阶段性兴奋点，所以也要赋予他们单纯而强烈的个性。在奇幻小说《风姿物语》中，一些很有人气的配角，被读者深度喜爱之时，作者就会让他们死去，以赚取读者眼泪。这些人物命名往往沿用历史人物的名字，也沿用了读者共同记忆中的性格品质，比如陆游，爱国诗人，在作品中就是热爱“大陆”的反魔先锋，最终死在和魔族势力的决战之中，死得壮烈，符合陆游的名头；李煜是绿帽子落魄南唐后主，在作品中也继续戴着绿帽子，优柔寡断至死；白起，战国时代的绝世名将，杀人盈野，伏尸百万，在这里依然是冷酷、坚定的性格，执著于自己的目标，通过认真细致的准备，获取每一次胜利。

《史上第一混乱》的人物群像策略也是如此，因为神仙们特殊的错误，历朝历代的开创者、带来历史转折的关键人物、水浒人物纷纷来到现代社会，每个人出场时间有限，只有抓住人们所熟知的历史人物性格特征，比如热爱统一事业的秦始皇看见许多混乱的事情，就说一句口头禅：“统一哈”；刘邦很快适应现代社会，依然凭借实用主义精神混得风生水起；关羽热爱自己的形象名声，喜欢摆姿态；水浒人物爱热闹，爱打抱不平，爱惹是生非。这些人物特征反复强化呈现，才能既有趣又符合读者期待，才会带来井然有序的阅读心理，而不是令读者陷入混乱。

由是观之，功能性人物的特质与特征，是为其功能服务的，所以把握这些角色的功能与鲜明特质，是人物创设的前提。

二、主角的疼爱者与保护者

一些文艺作品的主角是从低幼状态起步的，所以为主角安排了保护人、疼爱者的角色，其实也是为了回应读者被保护、被疼爱的渴望，使“我”有安全感、温暖感。

《红楼梦》中，娇美的男主角贾宝玉就拥有一群疼爱者和保护者：贾母、母亲王夫人、姐姐元春，她们决定了男主角可以住在花团锦簇的大观园，与姐妹们朝夕相对，使得一男对群芳的故事具有合理性，而王熙凤与秦可卿则充当了主角的人生与情欲的启蒙老师，每每呵护主角春心萌动的心灵。

《哈里·波特》与《庆余年》的人物设定具有相似性，都为主角设定了已经逝去但是影响深远的母亲，与身边默默守护的诸多大叔。《哈里·波特》主角的母亲莉莉·波特的荫佑，是主角生存发展的强力保障，她的爱慕者以及好友一直看顾着哈利·波特。其中，有“巨人”血统的海格，哈里父母被害后，海格将哈里带到他的姨父母家里，从此在暗中守护着主角；邓布利多校长，从哈里出生，就一直关注着主角的成长，人生关键时刻为主角开解迷津；斯内普教授，主角母亲的暗恋者之一，表面严厉，其实暗中关怀保护着主角。

网络小说《庆余年》的疼爱保护系人物的创设，是对《红楼梦》与《哈利·波特》原型的递进。主角范闲死去的生母，为他创造了权力财富的强大基础，也造就了他的保护人、疼爱者与敌人，这个世界里最有权力的人，都在等着主角接班，或者等着残害他。他拥有一个保护人、疼爱者的强大方队：“老祖母”范老太太，对主角严格管教，其实又极其疼爱，是对皇帝和朝廷具有影响力的贵妇人；其母的暗恋者，智慧的不动声色的掌管国家财政大权的养父范建，对主角的成长深谋远虑；掌管“监察院”的陈萍萍，凶狠而顽固，对主角爱得深沉，期望主角做自己的接班人；还有一直在保护主角安全的五竹叔，外表冷酷而信念执著，从主角出生起，每当主角身处危机，他就会神秘地出现，解决问题后默默地离开，是主角最可靠的倚仗。由于保护与疼爱的力量太强，主角在成长过程中缺少磨砺，所幸后来最厉害的保护者庆国皇帝变为了敌人，增加了主角前进道路上的阻力，形成更强烈的矛盾冲突。

三、导师

对于年幼主角的成长，导师的设定是必需的，饱经世故的导师可以介绍历史、预示未来，对读者了解故事背景、跟进故事进程很有作用。武侠、奇幻、玄幻小说等修炼小说的主角，几乎都有导师或者师傅，以至于没有导师的主角会成为令读者感到诧异的异类。

在金庸的武侠小说中，几乎每一个主角都有独具特色的师傅。《射雕英雄传》主角郭靖叠遇名师，都有非教他武功不可的理由。除了江南七怪承担启蒙工作，后来郭靖又得全真教掌教马钰传授玄门内功。武功初成后，郭靖南行与女扮男装的黄蓉相识，彼此倾心，在黄蓉的帮助下，结识武学宗师、丐帮帮主“北丐”洪七公，颇得洪七公欢心，将两人收入门下，并把平生杰作降龙十八掌授予郭靖，主角得以走向武学巅峰。

《天龙八部》中的虚竹则是极其简单地、“机缘巧合”地被动成为绝世高手。虚竹本是少林寺内的无名小僧，木讷老实、长相不佳，二十四岁时随师父下山，误打误撞破解了苏星河的珍珑棋局，成为逍遥派掌门无崖子的关门弟子，被无崖子强行灌顶，接受了修炼七十余年的内力，并成为逍遥派掌门。后来又被天山童姥强迫习其武功，并和西夏公主破色戒，又在无意间得到天山童姥和李秋水的内力，虚竹小和尚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好运。

在名师指点下稳步高升，与被迫灌顶一日成功，原本就都是幻想，都是主角愿望自我实现的一种招数。而这些师傅为何要不辞辛苦、不惜毕生功力，要把主角打造成绝世高手呢？这就必须给予读者一个可信的说法，这是主角成长故事合理性的重要课题。

在托尔金经典奇幻小说《魔戒》中，甘道夫/米斯兰达是主角佛罗多·巴金斯的指导者、引路人，真实身份是创世神创造的“迈雅”，出场时是灰袍巫师，跌入莫瑞亚深渊并战胜炎魔后重返人间，在创世神帮助下，剥夺萨鲁曼的权力成为白袍巫师，是主角之外的贯穿性人物，主角与读者一直期待他的每次出场。

网络小说《盘龙》中的德林柯沃特，是“圣域”级别的魔导师，五千多年前遭对手算计，失去肉体，将自己的灵魂藏于盘龙戒指中，后来被主角林雷随身携带，在林雷的初期成长历程中充当导师，后来为保护林雷而魂飞魄散，是林雷心中永远的痛。其实是林雷成长之后，这个导师的作用逐渐下降，乃至于多余，为主角而死得其所哉。

这些形态不同的导师，功能都是一样的，是主角成长的助力。当然，导师、师傅的角色也有许多变种。在《笑傲江湖》中，令狐冲的师傅岳不群后来成为他的敌人，而令狐冲被骗进入黑狱，任我行留在石板上的吸星大法，使他成为绝世高手，也给他留下无穷后患，任我行也是一种传艺的师傅类型。在修真小说《凡人修仙传》中，主角遭遇的师傅是狼心狗肺之徒，只想利用徒弟，甚至于残害徒弟，“师傅”角色也转换为“敌人”。一个品种存在久了，就必然会发生变异，这是大自然进化、社会变迁与文艺发展的共同规律。

四、同伴

主角要实现自身的各种愿望，同伴是必需的角色，各种修炼小说中同门师兄弟、师姐妹、结义兄弟都是合适人选，彼此性格秉性应该很是不同，互相比照，才有趣好看。

有些同伴角色因为作用过大，几乎享有主角的声誉。塞万提斯的骑士小说《唐·吉诃德》主角，可笑、可敬、可悲的唐·吉诃德骑士活在幻想之中，他的同伴农民桑丘则与之相反，求实、胆小而聪明公正，两个人的个性、愿望与行为显著不同，构成了戏剧张力。古典戏剧《西厢记》女主角崔莺莺敏感害羞，男主角文雅多情，而女主角身边的丫环同伴红娘，活泼开朗、口才便给，在主角与恋人之间穿针引线。没有红娘就难以成事，她是推动故事的关键力量，因此红娘是喧宾夺主的那一种同伴。

有时候动物角色也适宜作为同伴，因为天真有趣，对主角更依赖和更忠诚，许多幻想文艺的主角身边，都有这样的角色。《盘龙》中主角林雷的同伴贝贝，是一种噬神鼠，幼时与林雷缔结平等契约，二人亲如兄弟，一起成长，历经无数生死大战，最终也一起成长到世界顶峰地位。《神墓》中主角辰南的同伴龙宝宝，本体乃“大德大威天龙”，曾经化身为第一代光明神，因为受重伤，跌落到最低层，而且失去了记忆，遇上主角后，成为天真、可爱、心性犹若孩童的小伙伴，后来恢复实力；而龙宝宝又有一个跟班小凤凰，是凤凰天女的化身之一，这是一对很萌很可爱的同伴。其实是主角需要这些厉害而单纯的伙伴，如同男孩喜欢威猛而忠诚的大狗。

在《鹿鼎记》中，主角有着特殊的同伴，韦小宝与康熙是少年玩伴，也是一起扳倒鳌拜等彪悍大臣的战友，结下了深厚的伙伴之情。二人密切配合，办了许多军国大事，后来韦小宝娶了康熙之妹，与最高统治者的特殊友谊使主角迅速成功。康熙既是主角的同伴，是主角迅速成功的强大保证，也是主角难以逃脱的控制者，除非放弃他所给予的一切，隐姓埋名而去。

这种同伴、权力关系的设定，后来为许多网络小说所模仿、改造。与最高统治者建立密切关系，拥有一个特殊的同伴、后台，其实是一种“金手指”的安排，同伴友情的强调其实是对主角崇拜权力的掩饰。《回到明朝当王爷》的主角杨凌与正德皇帝的关系，最为接近康熙与韦小宝的关系，只是在杨凌实现了人生梦想之后，仍然保有与正德皇帝的友谊，并且脱身而去，另辟天地，成为大明王朝的西伯利亚王。

《庆余年》中的太监陈萍萍，因为主角范闲的母亲叶轻眉曾经平等慈悲地对待他，所以终生铭记恩情，要把叶轻眉的政治经济遗产还给主角，不惜身死，也要与害死叶轻眉的元凶庆帝决裂，被庆帝判处凌迟处死。而主角也不惜生命要挽救陈萍萍。陈萍萍既是主角的导师、保护人，也随着故事进展成为主角的同伴，履行了多重功能。

一些文艺作品中，共同从事某些事业的拍档，也是特殊的同伴。主要的同伴关系对于情节的贯穿性具有统治作用，特别是剧情、情节不连贯的、段落性呈现的科幻、惊悚、犯罪剧集或者系列小说。这种二人或者数人同伴，对剧情的统束作用就非常大，所以更需要强化他们之间的伙伴之情。如果是男女二人档，同伴就可能变成情侣，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紧密，无法掰开与他人成为情侣。

美剧《X档案》的男女主角就是如此。FBI探员福克斯·穆德专门负责经办各种诡异事件的X档案部门，因穆德难以驾驭，高层调来女性探员黛娜·斯科莉，协助并制约穆德的行为。两人思维模式不同，时刻导致激烈争论，但随着两人交往的加深，穆德和斯科莉最终变成可靠的伙伴，可以为对方出生入死。两个人的诸多不同变为彼此互补，在精神上互相深深依赖和信任，拥有柏拉图式的不言自明的爱恋，不说爱情，但是深情可感，最后作品只能迎合部分观众让他们成为情侣。但是，这样也会让另外一些人感到怅然若失，因为之前那种超越爱情的同伴关系终结了，暧昧与期待的心理形态终结了，同伴拍档对剧集的统治作用消失了，夫妻情侣档是无法继续拍摄这样的剧集的，这是给男女同伴关系安排结局的二难选择。

五、关键性蠢货

当愚蠢品性成为一种人物的功能，这种人物在长篇小说、长篇剧情片的故事情节构造中，其品性就起到特殊作用。

主角英明神武、算无遗策，那情节发展岂不是一帆风顺、缺少波澜吗？惊险曲折的故事又如何发生呢？所以必须有所阻碍，要么有强大的敌人，要么主角有一个或数个蠢猪一样的同伴队友。在情节发展的关键时刻，蠢货犯错，导致主角一方失败或挫折，这种角色可以称作是关键性蠢货。

这种功能性角色的运用，古已有之，如《三国演义》中，如果没有关键性蠢货，神一样的诸葛亮早就该统一天下了，所以刘备、关羽、张飞都不断犯下低级错误，后主刘禅也经常有一些蠢行，阻挠着主角的行为，而有事实根据的马谡失街亭，更是被作者大书特书，《三国志》中几十个字的内容，被创造成《三国演义》连篇累牍的关键性情节。诸葛亮亲自率领十万大军，突袭魏军据守的祁山，不听众人意见让马谡统领前军，去占领街亭，而马谡违背诸葛亮的作战部署，将部队驻扎在远离水源的山上，调度混乱，也不重兵据守山下城邑，魏军包围了这座山头，断绝其取水道路，大败马谡所部，军队败逃四散，导致北伐失败。蜀汉最终没有成功统一天下，是蜀汉实力与诸葛亮的智慧都不如人们愿望中的那样强悍，而非几个蠢货的行为所导致，但是人们需要这种戏剧性演绎：那不是主角的能力不足，是蠢货坏了主角大业。

《水浒传》中的李逵等莽汉，不断给智慧的主角宋江带来麻烦，有宋江出现的地方，就经常有李逵制造波澜。这是“天真的莽汉”这种角色最有用的地方：给主角发挥智慧提供机会。

最著名的关键性蠢货是《西游记》里的猪八戒，每次他的春心、私心荡漾，都会招引来妖怪，或者被妖精所骗，令西天取经的队伍陷入困境，产生艰难的战斗，也为主角孙悟空大显身手创造了条件，带来新的故事情节的发展。如果没有猪八戒，西天取经的故事就缺少许多精彩情节。《西游记》反复利用猪八戒这个蠢货，也有招数用老的嫌疑，过度依赖这种人物行为，某些情节的合理性就有疑问，使作品显得幼稚。

美剧《越狱》第一季很受欢迎，第二季、第三季剧作质量迅速下降，原因之一是过度依赖主角的哥哥林肯的蠢行，构造情节的难度与情节转折。主角迈克尔智力超群，其他合伙越狱的人物也多是狡猾聪慧之辈，总是迈克尔的哥哥林肯来扮演愚蠢惹事的角色，制造对主角一伙致命的危险，比如他们在千辛万苦才成功越狱之后，在遭到紧盯不放的追捕之际，林肯非要去见儿子，使得自己与同伴的行踪暴露，儿子的安全也遭到威胁。若不如此，他们顺利逃之夭夭，警方如何追捕他们，后面的情节又如何展开呢？但是林肯的愚蠢多次成为情节转折的关键点，使得情节的合理性受到质疑。功能性人物的作用，不宜过于突出，人物蠢病反复发作，驱动情节的发生发展，关键性蠢货的作用事实上超过主角，会使读者观众失去耐心。

六、小角色：跟班、帮凶、串联、填充人物

一些副属性小人物协助主要人物完成某些任务，或者起着凑趣的作用，充当着各种形态的垫脚石。

《红楼梦》主角贾宝玉身边娇宠的秦钟、惹是生非的跟班小厮茗烟等人，协助主角闯祸、打对手的脸之后，却让对手被惩罚，愈加显示出贾宝玉被宠爱的优越地位。《亵渎》女主角风月身边的宠物骨龙格利高里，不停地拍马搞笑，弥补了风月少言少语的沉闷性格带来的阅读障碍，而风月在死亡世界的敌人海因里希，死亡世界的君王、强大的亡灵骑士，用风月恋人罗格的安全，威胁逼迫风月与之决斗，被风月击败后吸收了他的力量，这些人物其实是来奉献力量、帮助主角晋级的垫脚石。

在敌人一方，主要敌人的同伴、助手应该称为帮凶，但其功能与主角阵营的人物是一样的，重要的敌人要么个人实力强悍，要么也具有一帮人马。

《天龙八部》的四大恶人中，为首的老大段延庆才与主角段誉有仇，其他三个恶人是因为与老大的义气才与主角作对，他们也垫高了老大段延庆的地位，而厉害的敌人对主角段誉的人物塑造很重要。“四大恶人”个个令人生畏，而长相、武功、人生愿望与个性却各不相同：“恶贯满盈”的段延庆有心计有决断，孜孜以求追逐皇位；“无恶不作”的叶二娘因失去儿子而疯狂，沦为邪道，情绪激烈，其情可悯；“凶神恶煞”的南海鳄神，性格爽直，极重承诺，容易被骗；“穷凶极恶”的云中鹤，好色之徒，轻功卓绝，罪不可赦。这几个帮凶犹如几头漂亮的巨犬，在主角身后狂追，给主角带来变生不测的危机，也极大丰富了情节发展的手段。四大恶人是辨识度最高的坏人，总是一起出场，而行为特征相映成趣、极具戏剧性。而被“大燕”复国野心扭曲灵魂的慕容复，身边的同伴几乎都是可爱的角色，因为跟随慕容复，才为难主角，最终多数被慕容复毒害，说明跟着主角的敌人厮混，是没有好下场的。

网络小说《庆余年》对帮凶这种小角色也倾注了心血。殊为难得，主角前期主要敌人长公主李云睿，身边颇聚集了一些青年才俊，如郭攸之、郭保坤、郭铮、贺宗纬，个个都性格鲜明，个个都有自己与主角为敌的理由。他们并非都是坏人，但是因为利益、性格、情感、身份认同等各种原因，给主角造成阻碍。这些敌人也在成长，但是主角凭自己的能力、性格、气度和优越的地位，战胜了敌人。他们作为垫脚石垫高了主角的形象，履行了自己的功能。

在文艺作品中，常有一些串联故事情节的人物，或者是故事情节的重要背景性人物。如《西游记》中，经常是孙悟空制服了一个妖怪，要把它打杀，观世音菩萨就出场把它收走，其实是为了不让主角孙悟空过多制造杀孽，方便主角最后成佛，也是为了推动西天取经的情节继续进行，观世音菩萨督战来了。

在《魔戒》中，创世神话的主要神明受到主神的约束，不能参与人间的战争，即使有所例外，如甘道夫组织护戒队伍去销毁魔戒，也只能以人间的身份出场。在修炼小说中，各种神话体系的创世神与主要神明，通常并不直接参与故事，他们可能只是故事的背景元素。如果这些一言定天下、定人生死的人物随便出场，哪里还有主角的表现余地呢？当然，如果需要这些大人物充当敌人、盟友，从幕后转向台前，那么这些人物的功能就转换了。

还有一些人物用来填充空间、装点世界、渲染气氛，比如历史、武侠、修真、玄幻小说的群体性活动中，总会出现许多三山五岳的人物，或者推波助澜加剧矛盾，或者来充当主要人物的垫脚石，用完就扔，但却是作品不能缺少的零部件。《三国演义》中，十八路诸侯围攻汜水关时遇挫，先锋猛将孙坚都被守关一方的华雄击败，多位大将接连被华雄斩杀，华雄耀武扬威，诸侯束手无策。关羽主动请缨出战，曹操令人为之斟杯热酒。关羽斩杀华雄，片刻即归，酒还温热，关羽从此名震诸侯，华雄与那些被他斩杀的“名将”，就都是一次性垫脚石。

最好的小角色，是有特色并且履行了自身功能的角色。归根到底，人物创设不能忘记人物的功能。一部成功的作品，是由一个一个成功的人物，包括功能性小角色，卖力气踮起脚跟来垫高的。

参考文献

张小花.史上第一混乱.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猫腻.庆余年.首发于起点中文网.

罗贯中.三国演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吴承恩.西游记.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