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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文学中的乡村想象与叙事策略

来源:《中国文学批评》 发布时间:2021/7/1 8:28:00

摘要:乡村题材小说是网络文学中一个十分小众的类型,这既与中国文学中的乡村叙事嬗变有关,也与作为通俗文学的网络文学本身的都市文化特性有关。这类作品通过塑造能够使读者产生代入感的人物形象满足大众的乡村想象,除了人物的成功叙事、模式化的故事套路以及凸显社会主流价值外,还采用了提供共情的形象、以对比手法形成反差效果增强叙事张力等策略,形成了新的叙事调性。

关键词:网络文学

乡村题材

人物形象

乡村想象

叙事策略

作为网络时代的大众文学,网络文学发展20多年来,无论在作者人数还是在作品数量上,都达到了通俗文学史上前所未有的高峰。据相关部门统计,截止到2018年,“各类网络文学作品累计达到2442万部”,“国内网络文学创作者已达1755万,其中签约作者61万”。而网络文学的题材和类型,远较历史上更丰富,“2006年,类型化已是网络写作的基本格调。武侠小说、后宫小说、玄幻小说、仙侠小说、穿越小说、盗墓小说、都市小说、同人小说、耽美小说大量出现,形成了网络文学的基本类型。”在这其中,乡村或农村题材小说作为一个类型仍时有出现,但在诸多市场“流量爆款”和学界、业界榜单上却难觅踪影,始终是一个精品佳作少和人气不旺的小众群体。例如,在2009年的“网络文学十年盘点”活动中,“十佳优秀作品”和“十佳人气作品”无一部农村题材小说;在2018年揭晓的“中国网络文学20年20部优秀作品”中,只有一部作品涉及农村题材;在“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主题网络文学作品暨2019年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推介中上榜的25部作品中,除了《大江东去》,只有《粮战》与农业有关,但该作写的是水稻育种的故事,严格来说并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乡村题材。

中国从古至今都是农业大国,有着庞大的农村人口和悠久的农耕文化传统,这在文学中得到深度反映,“中国文学自现代以来,乡土或农村题材一直是最为重要的一脉”,但这一情形在网络文学中不再延续。乡村题材写作在网络文学中势衰,既有现实的原因,也反映出乡村叙事自身的变化。本文尝试在乡村叙事变迁背景下观察乡村题材网络小说的创作情况,并结合有代表性的作品分析其中的规律性和趋势性问题。

一、乡村题材网络小说的“边缘”地位

乡村题材网络小说在网络文学中成为“边缘”类型,究其根源,与乡村生活和乡土文明变迁导致的乡土叙事的衰变,以及具有通俗文学属性的网络文学本身的都市文化特性有直接关系。

有学者论及,“乡土文学或农村题材,是百年中国文学讲述的主要对象。因此,百年来中国文学的主流就是与乡土有关的文学。这与中国乡土社会的性质是同构关系。”这意味着,支撑乡土文学的就是中华大地上绵延几千年的乡土文明和乡土文化。1949年后的工业化发展和城镇化进程,使传统乡村生活发生了革命性变化。反映到文学中,乡村叙事的整体性变化早在延安时期就已经发生:“乡村中国整体性叙事发生于20世纪40年代,也就是乡土文学转向‘农村题材’之后。”进入21世纪,城乡人口比例发生结构性变化:“2012年对于中国社会人口结构来说,则是一个石破天惊的年代,从这一年开始,中国城市人口首次超过了乡村人口,乡土中国的性质开始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2012年,可以说是中国文学内部转型的标志性年代——乡土文学作为百年中国主流文学的现象已经成为过去。”不仅如此,还有学者认为:“乡土文学叙事在21世纪最初几年的深刻变异,已经预示着转型的趋向,而这一转型更激进的意义在于,乡土叙事趋向于终结。”

按照上述逻辑,乡土叙事既然已经“趋向于终结”,但“终结”之后中国文学的主流变成了什么?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按理说,城乡人口比例逆转,乡土叙事应该让位给城市叙事,但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在我看来,当代中国的城市文化还没有建构起来,城市文学也在建构之中”。这其中的原因大致如下:一是乡村传统文化的影响力太大,当农村人口占社会人口绝大多数的时候,城市的生活方式不可能摆脱乡土的影响,也就不可能诞生纯然现代化的城市文学;二是就当代而言,“城市人口超过农村人口”并不意味着农村人口绝对地消失了,或者城市增长了更多的真正市民,这在短期内是无法实现的。实际情况是人口流动导致乡下人进城了,乡村传统文化随着人口迁移也影响到城市。较之大规模城镇化之前的城市,现在的中国城市文化反倒融入了更多的乡村元素,这是应该被注意到的现象。文化的嬗变是个漫长的过程,中国城市文学的构建也必然要经历相当长的时间。

我们可以回答上文的追问:如同乡土文明与现代城市文明相遇后的“混搭”,我们很难再以乡村或城市为主要特征来定义文学,乡土叙事趋向终结、城市文学尚在建构之中的中国文学主流变成了一种“混杂”的文学。尽管这种复杂的局面难以一时厘清,但在社会生活发生巨大变化之后,乡村大规模从文化表达和文学叙事中退却是一个看得见的景观。当然,以上诸家据以得出乡土叙事作为文学主流“成为过去”和“趋向于终结”的结论,毫无疑问来自对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的新文学的观察,但这已然构成了网络文学在世纪之交滥觞时的叙事背景。不仅如此,就网络文学自身而言,同样不具备为乡村叙事提供避世的“桃花源”的可能性,作为通俗文学的网络小说天然具有都市流行文化的特征,与乡村书写之间有着难以消除的文化壁垒。

鲁迅所讲起源于劳动号子的“杭育杭育”派的文学,进至先秦时代已分化出脱离劳动人民、专供王公贵族享用的文学,“《史记·滑稽列传》记载了先秦的一些俳优或类似于俳优的弄臣们的滑稽故事,为我们保存了中国早期通俗小说的重要资料”;“这些供君主开心娱乐的‘戏谑笑语’或‘小说’,连带这些引起人们阅读快感的故事,应该就是上古通俗小说的滥觞。”可见通俗小说诞生之初就已远离生产劳动和乡村生活,成为供有闲阶级消遣的娱乐。从古代通俗文学诞生到发展成熟,直到清末民初现代通俗小说诞生之际,不仅消遣娱乐这一功用贯穿通俗文学的全部历史,且其流行的空间范围一直在农民和乡村生活之外。沿袭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说和晚清狭邪小说路子出现的“鸳鸯蝴蝶派”就是一个例证。“从‘辛亥革命’到‘五四’运动,‘鸳鸯蝴蝶派’小说几乎独步文坛,成为了当时小说的主流”,“‘鸳鸯蝴蝶派’最初以上海为基地,后来扩展到天津、北京等大都市,在市民中获得广大的读者。”亦有研究者指出:“晚近的趋势,则是将鸳蝶派与上海地域合并考虑,侧重其反映的都市商业文明与媒体文化,以及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影响。”通俗小说从古代到现代的演化是一个脱离乡村走向城市的空间转移过程:“都市是通俗小说的创作空间和创作土壤,几乎所有的通俗小说都是都市生活或者都市人的思想情绪,说通俗小说是都市小说也不为过。更为重要的是都市性质决定了通俗小说的性质”,“市民意识决定了通俗小说的品质。”

城市是时尚流行文化的策源地和集散地,大众对时尚的追慕使城市具有无比强烈的文化吸引力,“流行文化的基本内容和形式,也在很大程度上是由都市流行文化的生产者和传播者所决定的。”1994年,中国大陆接入国际互联网,网络率先在城市发展起来,上网成为城市青年最时尚的生活方式之一,这正是网络文学兴起的必备条件。伴随网络在全社会得到普及,以网络文化为代表的流行文化开始遍及城乡,但城市作为“时尚之都”的角色丝毫没有减弱,很多青年争相背离农村到城市生活。“我们经常说现在‘三年就是一代’,决定‘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间‘代沟’的是什么?就是要看他们是什么流行文化喂养大的。”在城市和网络流行文化的“投喂”下,“85—95独孤一代”中的“‘宅男’和‘腐女’构成目前网络读者的两大重要‘族群’。”他们不大可能对农村生活方式抱有热切向往,因此迎合读者的网络小说创作离乡村越来越远。

除了作为有闲阶级读者的消遣娱乐,通俗文学的都市文化特征也与作者的生活空间相吻合。在先秦时期,“稗官”和“俳优”皆是从农业生产中分工出来的人。及至现代意义上的都市产生,社会分工更加细致,通俗小说的都市文化特性和消费特性更加明显。“都市生活要求都市人的社会分工细致,把人从‘乡土社会’自食其力的自然形态改变成互相依赖又互相索取的利益形态。通俗小说正是这样的利益形态所产生出来的文学艺术,它成为都市生活利益环链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并具有商品性质的‘消费品’。”在分析乡土叙事何以成为过去的主流时,除了与社会生活的同构关系,也有学者指出了作家自身的原因:“……就是洋派的‘新文学’其实一直以乡土文学为主导,构成中国作家主体队伍的是广大出身农村、自学成才、在价值观和审美观乃至情感结构上都相当传统的乡土文学作家。除了现代文学的‘新感觉派’以及当代文学中的‘纯文学’外,都市文学传统一直相当薄弱。”乡村经济发展相对缓慢,广播和电视出现之前缺乏有效的传媒,人口受教育程度低。在这些因素的综合作用下,文学的阅读和创作都不可能在乡村得到普及。对于文学传播空间而言,深受乡村文化影响的传统作家将乡土叙事带进文学中,也是一种社会分工的结果。在当下中国,无论身在城市还是农村,都可以便捷地使用网络,但网络小说的作者仍然以身居城市者为主,“在地域分布上,17.3%的作者生活在北、上、广、深一线城市,新一线城市、二线城市和三线城市以及以下的作者比例分别为23.3%、21.4%、38.1%。”

“随着电视和电子网络的迅速发展,任何流行文学和流行艺术的成功,都离不开媒体和电子网络。”事实上,这一情况不只出现在网络文学中,也正在上升为严肃文学中的客观现实;再加上写作者对城市生活和城市审美趣味的熟悉,文学叙事借助网络进一步加快了“离乡”的步伐,乡村题材网络小说创作局面沉寂就在所难免了。

二、进入者视角与“出走—回归”的奋斗之路

在当代文学研究话语中,农村题材和乡土小说在内涵上是有差异的。但在大众读者那里,没有必要对此做细致区分,他们更习惯于把一切描写农村生活的小说当作乡村题材来看待,网络文学亦是如此。尽管大部分知名文学网站并未将乡村题材单独分类,但其作为一个类型是确凿无疑的。所谓类型小说,“通常我们可以把小说类型中那些具备相当的历史时段、具有稳定的形式或内涵样貌、具有一系列典范性作品、同时又在读者心目中能引起比较固定的阅读期待的小说样式叫做‘类型小说’。”网络乡村题材小说是具有这个特征的。

尽管乡村叙事的衰变已经成为影响文学史的事件,但文化的强大惯性使乡村题材写作仍然没有被遗忘。“乡村文明的危机或崩溃,并不意味着乡土文学的终结。对这一危机或崩溃的反映,同样可以成就伟大的作品,就像封建社会大厦将倾却成就了《红楼梦》一样。”这既是对严肃文学的期待,也同样适用于网络文学。在网络文学中,尽管远不如玄幻、仙侠、军事、历史、悬疑、爱情等类型发达,但农村题材写作仍然有一席之地,从“百度”词条搜索“网络乡村小说”或“网络农村小说”,均会得到不少搜索结果,甚至还有专门刊载这类小说的网站。而这类小说中虽无“超级爆款”出现,但已有作品也并非全部乏善可陈,仍然出现了诸如《明月度关山》《大山里的青春》《长河左岸》《宁家女儿》《山横水倒流》和《扬帆1980》等一批有一定社会关注度的作品。我们可以在这些新媒介崛起后乡村叙事向网络文学转移过程中的标本式作品中,观察人物和故事在网络文学中的新变,从中窥见网络文学如何呈现大众对乡村的想象。

自延安时期以来,创作者通过塑造新的农民形象反映新政权的无限生机和新的社会制度给农村生活、农民精神状态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农村题材小说中最常见的方法。《白毛女》中喜儿的形象是“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的鲜明写照;《创业史》中的梁生宝自从加入共产党后就获得了新生,积极投身农村合作化运动的洪流中,成为当时模范的农民形象。塑造典型人物一直是现实主义文学的特征,如《哦,香雪》中的香雪、《古船》中的隋抱朴、《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平、孙少安皆是如此,他们成为当时时代精神的象征。进入21世纪,伴随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城乡矛盾也体现在文学作品中的人物身上,例如《上塘书》(孙惠芬)中的申家爷奶,《隐匿者》(胡学文)中的范秋、赵青,《无鼠之家》(陈应松)中的阎国立等。

与现实主义创作着力在典型环境中塑造典型人物不同,网络小说的叙事目标定位在讲述生动感人的故事上。“网络文学作品只有更好地表达现实经验、触及现实问题,以好故事和真情实感取胜,不断注重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才能收获读者的共鸣和喜爱。”但网络小说使读者产生代入感的根本动能,仍然在于人物身上蕴含的感染力。因此从客观上说,人物身上那些打动读者的成分,一定契合了时代精神,拨动着社会心弦,慰藉着大众情感。从支撑人物形象的思想活动和精神结构而言,乡村题材网络小说创造了一批新形象。

《明月度关山》(舞清影)和《大山里的青春》(罗晓)是两部反映支教教师在乡村生活的网络小说,表现了新踏入社会的青年知识分子与乡村的关系。刚走出校门的大学毕业生告别熟悉的现代城市生活,到偏远山区开始陌生的生活,他们身上凝聚着将青春奉献乡村的责任使命,也面临着现实和自我的挑战。网络小说正面介入支教,首先在题材选择上就意味着对现实价值的认同。前者的书名中暗含着男女主人公的名字,明月是一位为了履行免费师范生合约回原籍支教的女大学生,她有一个家境富裕、体贴细致的男朋友;本来她可以留在市区的重点小学,但受制于政策,只能选择先回原籍服务期满后才能获得市里的编制。大山转信台里的军人关山不断给予她帮助和鼓励,她虽然收获了孩子们的信任,但却遭遇了男友的背叛,在内心最艰难的时候,关山默默守护她的芳心。故事的结尾是一曲“明月度关山、清风上高岗”的欢歌。先抛开关山与明月的情事不论,在明月身上,寄托着催动生命、实现自我、奉献社会、关爱乡村教育的青春理想;而在关山身上,则洋溢着保家卫国、勇敢正直、关怀弱小等的男性美德。《大山里的青春》中的男主人公江源去乡下支教,与明月一样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他在公务员考试时应聘市国土局的职务,考试和面试均是第一,却“被一个背景关系更强的人PK下去了”,于是一气之下报名支教3个月。当他来到学校驻地时,遭遇了和明月一样的困难。最终他不仅适应了乡村生活,而且成了孩子们的知心朋友。支教期满回到城里,他放不下孩子们,放不下已经生出情愫的朱艳姗,毅然再度回到山村。当被问到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时,他说“为了咱大青山”。一个“咱”字表明他已经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在两部小说的叙事结构中,人物均是被动进入乡村,但乡村生活使他们的精神世界发生蜕变,最终将个人追求与乡村需求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成为助力乡村发展的模范青年。

但是,两部题材近乎相同的作品,仍然没有摆脱人们对农村的既有看法,秉持着城市中心视角。小说里的农村是艰苦、闭塞、落后之地,城市生活方式代表着文明和进步。这与支教活动本身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一致的,“治贫先治愚”,教育扶贫是脱贫攻坚战的重要举措之一,目的就是通过外界的力量促进乡村教育的发展。因此,这些小说中的主人公在刚进入乡村时都有着精英知识分子和启蒙者的优越感,但随着对农村的了解逐步加深,他们逐渐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弱点,并克服“小我”,融入乡村振兴的大潮中。由乡村的客人变为乡村的主人,这是一个不断发现自我和改造自我的过程。人物通过个人奋斗不仅可以帮助乡下的孩子改变命运,也能获得自我价值,他们身上的主体性对读者产生着较强的吸引力和代入感。

除了以外部进入者的视角表现农村生活和农民脱贫致富的愿景,网络乡村题材小说的另一个常见情节模式是“出走—回归”的奋斗之路,其中蕴含着农民改变自身命运的渴望以及为此付出艰苦努力后获得成功的喜悦。在《山横水倒流》(碧山秋士)中,改革开放前,罗小月的父母先后因病早逝,姐弟俩相依为命;当初为了给母亲治病,并不宽裕的乡亲们给予了他们温暖的关爱。为了生存也为了报答乡亲,小月通过卖冰棒、捡垃圾还清了家里的欠款。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小月在各级政府的帮助下通过个人努力找到了自我发展的空间,在商界取得成功后开始回馈乡里。家乡遭遇水灾后,小月将全部资金投入到灾后重建中,将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建成了优美的山水田园。这是一个“丑小鸭变白天鹅”的老套故事,但与现实生活紧密结合和人物对改变命运的强烈渴望,以及其中炽热的情感,令小说充满温情,极富打动人心的魅力。《扬帆1980》(创里有作)中的人物命运和故事结构与此有相似之处。作品以改革开放为背景,描写80年代初的落榜高中毕业生周建平回乡后不安于现状,在嘲笑声中走出乡村投身改革洪流,历经创业之初的失败、迷茫、挣扎和冷静反思后建起了一家属于自己的企业。靠政策致富的周建平并没有忘记家乡,他想要改变村里面貌的初心未改,在村委会的组织下带头出钱,发动村民共同参与,带领乡亲们凭着勤劳的双手发家致富。从出走到回归的曲折过程和通过个人奋斗改变自身命运,然后带领乡亲们摆脱贫困实现共同致富,是这两部小说的人物命运走向。在他们的人生中,改革开放毫无疑问是命运的转折点,他们在时代生活中的个人经历促使他们反思自我,将个人与社会价值统合在一起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除了上述作品,《稔子花开》(莫贤)讲述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孩子大学毕业后拒绝留城而回报桑梓的故事;《幸福不平凡》(青安)描写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带领乡亲们走上富裕之路的故事。以上这些运用大众文学手法写作的乡村题材作品,通过人物达成自己的愿望,实现对读者的情感和价值引领,饱含着对新时代乡村振兴的美好愿景;在为读者提供关于乡村生活的美好想象的过程中,也创造了时代新人的形象。

三、以通俗化叙事策略表现主流价值

网络文学具有消费性的客观属性,对于饱含着庄严传统和厚重现实的乡村题材,网络叙事如何显现其特性?我们已经分析过,乡村叙事的衰变和网络小说的都市文化特性使农村题材写作缺乏活力,但网络文学内含的消费功能使之不断想方设法吸纳更多的粉丝,以扩大读者群来谋求最大的市场效益。除了通过塑造新形象实现新愿望为读者提供成功的快感和爽感之外,网络乡村小说在叙事策略上也暗合着通俗文学创作的一些特征,其中不乏新的尝试。

中国当代文学对乡村现状和未来生活想象的呈现,经历了从阶级斗争叙事转向对城乡生活伦理和道德观念差异性的表现;到了网络文学中,除了反映朴素的民间道德和大众情感外,还表现出明显的面向社会主流价值和意识形态话语回归的趋势。新人物如何将新想象变为现实?网络小说将其归结到两种力量上,一是改革开放的基本国策以及乡村发展和治理的新政策,二是农民脱贫致富的迫切愿望以及勤劳致富的行动。很显然,这里既承接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叙事话语,又呈现出朴素的民间伦理与主流价值观的结合。在这些作品中,国家的政策对乡村生活和人物命运起着重要作用,成为叙事中的关键因素,奠定了小说的主题基调。例如,在《大山里的青春》中,朱艳姗对朱朝贵说:“爸,去年我在镇里开会的时候,杨镇长说了,市里每年都有专项拨款,是修路建路的,国家现在有农村村村通的政策,只要我们大青山村把路修通了,我想过有几样可以大力发展的”;在《山横水倒流》中,公社李书记晚上到罗店村开会,在听了村民们关于贫苦生活的发言后说:“现在,党的好政策,为了充分调动广大农民的积极性,决定进行农村土地改革。简单点说就是联产承包,还是包产到户。罗店是个试点,今天我是来听听大家意见的。”

模式化设定故事的方式在网络小说中被广泛应用。追根溯源,在于现实中的自然或生活情景的一致性,从而导致不同文学作品中的故事内容和讲故事的方法在某种程度和层面上具有相似性。叙事学中普罗普关于故事的角色功能和图式理论,以及小说类型学和小说流派的理论都与此有着密切的关联。在乡村传统和相关政策的影响下,中国乡村的生活方式和发展道路具有一致性,因此模式化的方法在这些乡村题材网络小说中有强化的趋势。模式化并不是小说类型化的唯一特征,但却是类型化的重要特征。“卢卡奇在《小说理论》中把小说类型看做是社会总体性结构变化的表征,一种小说类型代表了一种社会结构与关系。”这种表征背后的社会总体性结构和社会关系是具有一致性的,不同的小说对它们的表现具有相似性。模式化的叙事方式在不同圈层的读者那里存在着不同的意见,在精英文学读者看来,模式化和类型化就是套路化,是一种低水平的重复;而在大众读者那里,模式化、类型化被作为小说的一种成规存在,它隐含着作者与读者之间成熟的审美契约,读者在叙事模式中产生审美期待,“我们应该明确,模式本身就是通俗小说的特色,没有了模式也就没有了通俗小说。”在乡村题材网络小说中,模式化表现在世界图景、人物关系和人物命运等的安排上。例如《大山里的青春》与《明月度关山》中相同的城与乡的空间设定,人物面对乡村都经历了从陌生到熟悉再到被接纳的过程等。《山横水倒流》和《扬帆1980》中的人物都是走出乡村后获得成功,然后再回到家乡回报父老乡亲。

低开高走的人物命运为读者提供了可供代入和共情的形象。在这类小说中,大部分主人公或者有着贫寒的家庭和苦难的童年,或者在迈入社会的初期遭遇了人生的失意,他们凭借弱者的角色唤起读者的同情和关爱。《幸福不平凡》(青安)中的高中生郝秀秀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母亲体弱多病,家庭的重担落在父亲一个人身上,她不得不去帮父亲送牛奶;《宁家女儿》(繁朵)开篇就是宁光悲苦的生活,那个在灶间用生满冻疮的手刷锅的女孩令人痛惜。这部以为女性争取平等地位为主题的作品,女主在被歧视的环境里长大,当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时迎来了女性最好的时代。《山横水倒流》和《扬帆1980》亦是如此,而在乡村支教故事中,人物对命运的选择和到乡村后的经历与他们人生中的变故有很大关系。江源因为遭受了不公平的社会待遇才一气之下去支教;明月不得不到偏远乡村,是她坚守自我的理想、不肯向世俗低头的代价。经由个人的努力和时代的鼓舞,这些作品中的人物命运前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贫苦农民的孩子到成为对社会和乡村作出贡献的人,或者以城市人的身份进入乡村并在这个过程中实现理想愿望,他们在社会和个体意义上都获得了成功。他们的生活道路和奋斗历程打动人心,而形象自身附带的意义也全面体现着普通人对这类角色的人生期许;他们在生命过程中不断克服困难提升自我,实际上就是在完成现实世界里的“打怪升级”模式,从而带给读者向上的人生体验。“网络文学追求读者对作品主人公及其故事情境的代入感,创造文学的愿望—情感共同体”,读者借人物体验到成功的快感。

通过对比形成反差效果增强叙事张力,是乡村题材网络小说中通行的法则。网络小说吸引读者的地方在于故事的精彩程度,如何使故事好看?除了人物一波三折的经历自然形成跌宕起伏的效果外,这类作品还通过对比的手法加强这种效果,同时也为读者理解记忆情节和主题建立参照坐标。通过对比看出不同事物间的差别,是人类认识世界和建立叙事最基本的方法之一。处在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社会拥有丰富的现实样貌,同类事物在城与乡、传统与现代、个体与群体等方面存在着较大差异,这为使用对比手法增强叙事效果准备了丰富的现实素材。将城市与乡村不同的自然环境、生活方式、思想观念进行对比,既呈现了地理空间上的差异性,也隐含着传统与现代的区别。对不同时空场域内的生活想象显现出人物不同的理想建构和价值追求。《山横水倒流》中的小月白天没有时间读书,只能等到下午卖完冰棒才能赶到村头的小学里。“小月在这里读了三年半,很喜欢那个从城里来的周晓云老师。到底是城里人,一颦一笑,都让人觉得美,村里的小姑娘、小媳妇,都学着周老师打扮。小月也没熟人,只好去找她。”在小月看来,周老师作为城市的代言人,为村里人传递着城市的生活方式和文化气质,满足着村里人对城市生活的向往。这种对比凸显了小月作为孤儿的凄凉身世,为她成功后的喜悦埋下了伏笔。同样的笔法也出现在《宁家女儿》中,小说描写宁光眼里的赵霞:“赵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就算现在三十多岁了,宁光这年纪的小孩子,都能感受到那种惊心动魄的艳丽。人家就不像是乡下人。生来就注定要去城里享福的。”城乡差异在不同人物形象之间的对比中被强化,作者为了强化这种对比也经常采取夸张的修辞,例如夸大小月和宁光遭受的童年苦难。

乡村题材网络小说在以乡村生活为代表的传统价值中植入现代意义,同时小说充满轻松的叙事调性,满足读者消遣阅读的需要。传统乡村叙事在典型的结构性和统一性特征下,弘扬人类最基本的伦理道德,传递着凝重、严肃的价值和意义。在网络小说中,虽然故事包含了有耕耘才会有收获、正义终将战胜邪恶、有情人终成眷属等最基本的俗世价值观,但也加入了人道主义、公平正义等现代观念,且其表现方法迅速迎合了网络传播和接受方式,将传统通俗小说中的戏谑、幽默等修辞更推进一步,从而使叙事风格变得轻松活泼。例如在《山横水倒流》中,二泡欺负小艺,十岁的小月找上门去追打二泡,二泡并不敢真的还手,小说的场景描写极为有趣:“小月拿着剪刀,发了疯似的往二泡身上招呼。二泡拖着被打伤的腿,没命的跑,满村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二泡,被一个小女孩追着,绕着村子跑了三圈。”一幅激烈的打斗场面被写得俏皮活泼。此外,这类作品中的情感故事也可被看作用来凸显活泼性的手段,这在《明月度关山》和《幸福不平凡》等作品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在后者中,农村送牛奶的高中少女遇到不愿屈服命运的高中少年,他的热心帮助让她心动,却因为误会无奈错过,但两人都怀揣着努力考上大学、摆脱贫困的强烈渴望。梦想是指引两人方向的光,也是他们前行的信仰,他们竟然在同一所大学里见面了。毕业后她响应国家号召回到家乡做了村里最年轻的村干部,他却去了外地创业;再相遇时,他将她从危险中救出来,感动于她对家乡所做的努力,也认清了自己的感情。他的告白让她再次心动,两人并肩同行,一起运用所学知识带领乡亲们走上了富裕道路。感情线使小说摆脱了僵硬的人生说教和道德劝谕,增加了故事的温度,更宜于主题的传达。

整体来看,乡村叙事的衰变伴随城镇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和大众文学的都市文化特征,成为影响乡村题材网络小说创作的重要因素。作为通俗文学的乡村题材网络小说通过人物形象呈现对乡村的想象,其中多有与其他类型创作不同的叙事策略,例如通过塑造新人形象和展现新的愿景,使之在延续乡村叙事传统的同时又有较多的新变化,而这些新变化又与网络文学迎合读者审美情趣、满足读者情感愿望的叙事目标相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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